我可以接受任何樣子的你,哪怕是永遠不會原諒我的你。
滕司嶼的車在負一樓停到深夜。
滿地的煙頭。分手后,他從不沾煙酒的好學(xué)生變成了老煙槍。從身無分文到小有身家,始終抽一種與身份不相符的低價煙,只因為她曾在不經(jīng)意間提起,喜歡這煙盒上的那句話,“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司嶼,你知道嗎?你沒說喜歡我的時候,只是往我面前那么一站,我就覺得,這個男孩子我一定是見過的?!?/p>
“葉默寧,你這招搭訕實在是太土了。賈寶玉對林黛玉就這么說。”
“切,你懂什么?這叫‘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p>
不知不覺,月上柳梢頭。
他等到深夜十一點,她沒有來。滕司嶼啊滕司嶼,你又何必犯賤呢?他懊惱地扔掉煙頭。
生意場上的朋友打電話來:“兄弟,在哪兒呢?快來天之閣夜總會!這里新來了一批小姐啊……真是啊,嘖嘖嘖,一個比一個漂亮,快來快來?!?/p>
“你們玩吧,我今天有點累?!彼麖膩聿蝗ツ切┑胤?。
“喂喂,是男人哪能說累?。俊睂Ψ讲粯芬饬?,“快來啊,就差你一個了!”
掛掉電話,司嶼開車離去。
簌簌洗完澡,拿毛巾胡亂擦幾把頭發(fā),順手摁亮燈,只見默寧抱著膝蓋蹲在床上發(fā)呆,一張小臉白得跟紙似的。
“葉默寧,大半夜的,你演什么貞子啊你?!彼^去,搶過默寧手里的字條,“他在負一樓等你?那你怎么不去?”
今天是周五,幾個本城的學(xué)生都回家去了,只有她倆留在寢室過夜。默寧心煩意亂:“你說,如果有一個人間接地害死了你的親人,你又特別愛他,分手后重遇了,你會不會跟他在一起?”
“滕司嶼?”簌簌盤腿坐到她對面,“你說滕司嶼害死了小澈?他把他扔下山坡摔死了?搶他的氧氣罩了?不給他吃飯了?你別介意,我就覺得滕司嶼那么喜歡你,沒必要去害小澈,是不是有誤會?”
默寧抬起頭,憂郁的眼睛里蕩漾著水波:“不,他沒有害小澈,他只是放棄了……”敲門聲打斷了她的話。
“肯定是大甲!大半夜的,不帶鑰匙!”簌簌跳起來去開門。過了一會兒,她在外面喊,“默寧!過來一下,有人找你。”
“誰?。俊?/p>
“出來就知道了?!?/p>
她以為是女生,穿著睡衣推開門。只見一臉憔悴站在客廳里的,居然是滕司嶼。司嶼滿身煙味兒。
“你……你怎么來了?”
司嶼從外套口袋里拿出準備已久的戒指。簌簌一見這陣勢,連忙躲進臥室,撂下一句“你們倆慢慢纏綿啊,我先睡啦”。
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司嶼比同齡人懂事早。考完高考,他就想,等到默寧也大學(xué)畢業(yè)時,他已經(jīng)工作兩年,攢了些錢就娶她當老婆。他是個死心眼,遇著了喜歡的人,就一輩子只對她好。這枚心形鉆戒,他準備了很久,今天才能戴在她纖細的手指上。不大不小,在燈光下華麗地閃耀。
真美。
說不喜歡是假的。她真喜歡那一抹純潔的光束。
“很適合你的手指。”高傲如他,卻不敢看她的眼睛,“買它很久了,我想過好多次,會在什么時候給你戴上。怎么都沒想到,會是在我們分手以后,你又拒絕了我的現(xiàn)在。”
眼眶又溫熱了,她知道自己又要哭了,用手抹了又抹,故作鎮(zhèn)定的樣子最狼狽。
他的臉已經(jīng)紅到不行。
“葉默寧,嫁給我吧?!?/p>
“結(jié)婚?”
默寧怔住了。
躲在臥室門后的簌簌像只土撥鼠似的噌地鉆出來,捂住默寧戴著戒指的手,生怕這傻妞會拒絕鉆石王老五的求婚。
“我代表寢室同意你們結(jié)婚!你們早點把事辦了吧,也不用鋪張浪費,哈哈,到時候送我這個媒婆一雙鞋子就好了,我看中了一雙雪地靴……”
“對不起?!蹦瑢幍倪@一句“對不起”,無情地擊碎了簌簌的八卦媒婆夢。
她取下戒指。
“這個我不能收?!?/p>
倘若用失望這個詞不能形容眼眸的轉(zhuǎn)黯,那么,他的眼睛更像是熾烈燃燒的恒星忽遇冰川時代,瞬間熄滅了。
那眼神,連簌簌看著都心疼,這可是滕司嶼啊。高傲如斯的滕司嶼都向你求婚了,你還想怎么樣?
“葉默寧,你想清楚沒有?”簌簌比她還著急。
“我知道你對我好。”默寧說,“可你也知道,我心里永遠有一個疤?!?/p>
“真的不能原諒我?”他問。
簌簌幫腔道:“你可以先考慮考慮,不用著急地說答復(fù)啊?!?/p>
只要一看到司嶼的臉,她立刻就聯(lián)想到小澈無辜的模樣,還有爸爸媽媽肝腸寸斷的哭聲。她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整個家庭的痛苦之上。兩難之間,她回身掩上房門,把司嶼撂在客廳里。
簌簌抱著胳膊很無奈。
“哥們,你到底做了什么對不起默寧的事?”
司嶼苦笑,他走到門邊,輕輕撫著溫暖的木門。他知道,她一直背靠著這扇門。司嶼對著那扇門,也是對著她的心,說:“我知道你需要一些時間。總之,我可以接受任何樣子的你,哪怕是永遠不會原諒我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