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小安夫婦家告辭，已經(jīng)接近中午，等會兒還要去春宜商場上班。楚襄載著我，一溜煙開到春宜附近，卻在路口的地方停下來了。

他扭頭看我一眼，揚揚眉毛，微笑：“徐歡歡，請你吃中飯。”

“不用了?！?/p>

“嗨，你為什么老跟我說‘不用了’，別客氣，我們是朋友嘛。”

他瀟灑地開門，下去了。見我沒動，一只手撐在車壁，很耐心地等。面前是家泰式咖喱館，身穿外邦服裝的服務小姐笑容可掬地迎了上來。

我只好下車。其實，現(xiàn)在壓根不想吃任何東西。

走進餐廳，跟楚襄面對面坐在一幅大象掛毯的旁邊。他愉快地問：“你愛吃什么？”我有氣無力低聲回答：“隨便你點吧?！?/p>

“不要這樣，徐歡歡?！彼笪Ｗ粗?，一只眼窩青青的還沒褪色，臉上表情非常嚴肅，“遇到一點兒挫折就不吃飯，是不好的?！?/p>

“……”我對這個活寶無語了。

他自作主張，點了一堆菜，把服務員喜得眉開眼笑，免費贈送我們兩份鮮榨西瓜汁。

等菜間隙，他喝口西瓜汁，深沉地打量我。

忽然，沒頭沒腦，卻挺認真地說：“徐歡歡，你知道嗎，王小明以前是個瘦子，數(shù)得出肋骨的那種?！?/p>

“嗯？”我一頭霧水。

“大部分攝影師，都很仰慕西藏，認為西藏是個圣地。王小明也是。而且他爸爸是援藏干部，跟孔繁森一樣，因為交通事故犧牲在那里。所以他念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把一張布達拉宮的剪報粘在床頭。他有強烈的藏區(qū)情結?！?/p>

楚襄說得聲情并茂。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他二十歲終于有機會能去一趟西藏，那時青藏鐵路還沒建成，他跟幾個同道的朋友雄心勃勃，從青藏公路扒車去拉薩。你知道啦，青海和西藏的交界處，是唐古拉山口，海拔五千多米，別人都沒大事，只有王小明嚴重高原肺水腫，被強行送了回來?！?/p>

楚襄把手一攤：“你知道，每個人都會遇到不如意?！?/p>

我苦笑。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說：“嗨，你覺得你的事跟王小明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嗎？其實本質(zhì)是一樣的。挫折，你們都受到了挫折?！?/p>

他又喝口西瓜汁。右手老道地在桌沿扣了幾下。

“再比如，我從小就喜歡畫畫，想做個畫家。初中在少年宮學水彩，老師發(fā)現(xiàn)我好幾次都搞錯了藍色和紫色的背景，去檢查才發(fā)現(xiàn)，我是個色弱，雖然相對輕微，但美術學院肯定不收。你看，我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少年，也不缺天賦和干勁，偏偏基因有問題。”

我繼續(xù)無聲地看著他。

他說：“不過呢，我最終還是干了平面設計這一行，很多人也都喜歡我的作品，認為我不錯。這也算跟美術沾邊了，不是嗎？”

“嗯?！蔽艺f，“謝謝……”

“不用謝。”菜一碟碟送了上來。他取出筷子，嚴肅地吃起來。把排骨的骨頭像城堡那樣堆得整整齊齊。

“徐歡歡，我有個建議，不知道你覺得怎么樣。”

“什么？”

“你跟你男朋友分手吧?！?/p>

我抬頭，見他目不斜視，一副嚴陣以待的表情。我只得含糊說：“……嗯。”

“你應該追求新的生活?！?/p>

“嗯。”

“我還可以幫你盡早擺脫挫折，重新過太平美好的日子。”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

“什么？”

“徐歡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

“可以嗎？”他肅然問。

“不行?！蔽覔u頭。

“真的不行嗎？”他更嚴肅了。

“不行?！蔽艺f。

“為什么？”他忽然沮喪了，無精打采地把筷子擱在盤沿。

“我并不喜歡你?！蔽蚁肓讼?。

“為什么，我不錯啊。”他不接受我的說法。

“我喜歡性格穩(wěn)重的男人，比較有安全感。而且你太帥了，太帥的男人不好，追你的花花草草肯定多得數(shù)不清，我已經(jīng)吃過一次虧，不想再吃虧了?！?/p>

他張口結舌地看著我，顯然對我的結論很有異議。

他嘴一動，正要說話的時候，我打斷他。

“對不起楚襄，知道你人很好，不過我真的不能接受你?！蔽绎w快地說，“平面模特兒的事，也不簽合同了，行嗎？對不起?！?/p>

我一伸手，取了包，飛身走出咖喱館。

幸好，楚襄沒有追出來。

不知不覺間，我淚如雨下。曾經(jīng)覺得自己站在山頂上，隨便就能摘到星星，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我其實只不過是一只對著湖水撈月亮的猴子。

男朋友？我不知道，還能相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