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色疏離(2)

穿紅色旗袍的愛情玩偶 作者:江航


【A4】

在這個如此現(xiàn)代的城市里,搞到一把槍是件太容易的事。但,我有我的殺人特色。我從來都拒絕手槍的介入。手槍發(fā)出的那種近乎愚蠢的聲音,我無法接受。即便是用了消音器,它的安全性依然令人懷疑。因此,我只用我隨身帶著的一把三十五厘米的藏刀。那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很多個黑夜里,我穿著一身暗青色的衣服,步伐飄逸,恍若一抹綠色的煙,沒有任何聲息便可以靠近需要我去殺戮的目標(biāo)。往往對方還沒有來得及轉(zhuǎn)身,他們的腦袋,就已經(jīng)輕易地落入了我隨身攜帶的黑色垃圾袋中。把黑色的垃圾袋放到黑心熊指定的地方后,一筆錢就會匯到我的銀行戶頭。

【B4】

算起來和那個女人已經(jīng)合作過十次,她從來都沒有失手過。每次夜里來到我們約定的地方取走她已經(jīng)放在那兒的黑色垃圾袋,看到里面被她割下的那顆客戶需要的頭顱,我都忍不住驚嘆。她的確是一個辦事干凈利落的女人。對于尸體的肢解,她做得完美無缺。有時我會想,在這個如此發(fā)達的年代,仍堅持用最原始的刀來殺人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樣?而每次網(wǎng)絡(luò)上的對話,她的聲音都保持著一個殺手必須堅持的疏離。

我奇怪自己開始有些惦念她。只是惦念而已。

【A5】

無論我是否愿意,這個夜,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容易留下記憶的夜。因為,我經(jīng)歷了自己生命中關(guān)于男人的兩個第一。

這夜,黑心熊在網(wǎng)絡(luò)上突然問我,你是個怎么樣的女人?我遲疑了一下,說,這該算是我們合作之外的問題,我有權(quán)拒絕回答。耳機里,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冰冷得仿佛是一把劍。瞬間,黑心熊在線的那頭便沒有了聲音。以為他下了線,我突然有些不忍。因為,我并沒有聽出他話里有哪些陰險的動機。我正欲收線,沒想到,在耳機里又聽到了他的聲音,居然是一陣寬厚的笑聲,而更令我吃驚的是,那一刻,我竟然聽到了自己心臟不規(guī)律的跳動。頭一回,我因為一個男人的笑聲而打破了自己心跳的正常頻率。我想,那應(yīng)該是一個令女人感到溫暖的笑聲。線的那頭,黑心熊渾厚的聲音,慢悠悠地飄過來。他說,沒有別的意思,只想給你起個代號。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應(yīng)對我。黑心熊微含笑意的聲音似乎并沒有任何陰險的用意。他接著說,你連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一個代號都隱匿得那么深。聽著黑心熊的聲音,在線的這頭,我突然間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無話。心里卻暗嘆,他,居然,如此細(xì)致。線上,他又笑。停了一下,他說,你既然不愿說,我只好自己想了。以你的脾氣,就叫你“蛇”吧。這回,我忍不住回應(yīng)他,蛇?那好,就叫我“蛇”吧。我的聲音依然冰冷,但明顯少了戒備。因為,我發(fā)現(xiàn)“蛇”這樣一個音節(jié)從他的唇間發(fā)出來,居然透著令我感到有些奇怪的誘惑。在網(wǎng)絡(luò)的這邊,我的臉上第一次浮起一絲沒有隱藏住的笑容。雖然他根本就看不見。

【B5】

我喜歡站在窗前去揣測這座城市??吹侥切┰诮稚蟻砘匦凶叩娜?,我會感到生命的脆弱和無常。我知道這種脆弱和無常恰恰是由于我這種人的存在而造成的。因為那些無辜的男女,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可以成為我派人去殺戮的目標(biāo),只要客戶有這樣的需求。有時這種關(guān)于生命的動蕩情緒也會影響到我。我想我是一個罪孽深重的男人。這個世界上恨我并想殺死我的人應(yīng)該比誰都多。我由殺手變成一個派遣他人去殺人的幕后指使者,這本身就可以成為一個讓我即刻死去的理由。我從來不去回避這個問題,因為我并不是一個怕死的男人,但我最近想起這些事,卻有種很少出現(xiàn)的心神不寧。我隱約感到自己心里惦念著一件事。不,應(yīng)該是惦念著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我親自給她起名為“蛇”的女人?!澳呛?,就叫我‘蛇’吧?!蹦莻€女人說的這句話,這些日子一遍遍在我的心里回蕩。我不斷地去回憶,因為它是我聽到的惟一一句從她嘴里說出的不含殺氣的言語。這個女人成了我認(rèn)為自己該好好活下去的理由。我開始因為她而害怕死亡。

【A6】

窗外的夜,迷離得有些恍惚。我今晚必須干掉的家伙,是一個擁有巨大屁股的蠢笨男人。從黑心熊發(fā)給我的圖像檔案來看,這個男人的腦袋更像是一只肥碩的豬頭,分量不會輕。我想起黑心熊在郵件里那一段額外的留言:蛇,這個蠢笨男人的腦袋,會很沉。只需它的一半就好。去掉標(biāo)點,這二十一個字的留言,我來回看了十遍。當(dāng)我想像著那個擁有磁性聲音的男人,在這座城市某個角落的一個房間中,在電腦上敲擊出“蛇”這個有些曖昧的名字,然后在唇邊自然地發(fā)出一個關(guān)于“蛇”的迷人發(fā)音時,我的身體會因為這種引誘而發(fā)生細(xì)微的顫動。

【B6】

對于那個叫“蛇”的女人,我的欲望是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我不知道,這么多年的江湖風(fēng)雨,是誰給我起了這樣一個狠毒的名字。也許他們只說對了一半,除了殘暴以外,我黑心熊還是一個深情的男人,跟江湖上傳聞的風(fēng)流兇殘有很大的不同。我不敢說自己是個閱盡人間春色的男人,但關(guān)于征服女人,我卻敢說她們是我最穩(wěn)操勝券的軟體動物,比我去殺任何一個人都有把握。然而那個叫“蛇”的女人,卻讓我感到了一種束手無策。正是她一直堅持的那份疏離,反而讓我欲愛不能欲罷不能。我知道對于“蛇”我也只能做到如此。做我們這行,有太多不能沖破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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