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塔林,又回到云祥禪寺之中的。當(dāng)沉香和豫如慌慌張張地迎上來時,她幾乎是用盡渾身解數(shù),方才裝出了一副淡然處之的模樣。好在進宮的時候那些侍衛(wèi)照例未曾上來搜查,她才得以將那柄名為斷玉的短刀帶入了玉宸宮。
然而,她還來不及消化自己的生父可能在北燕這一事實時,一個同樣驚人的消息又傳入了她的耳中——新平郡王李明澤,自編管之地消失,至今無影無蹤!
當(dāng)她聽到那短短一句話時,失手便砸碎了一個白玉瓷盞,身子也不可避免地僵直了片刻。好在沉香和豫如都不在身邊,只有報信的沈貴在場。而這個數(shù)天前還在為李明澤抱不平的小太監(jiān),此時也同樣是滿臉焦急,匆匆收拾了碎片,便苦苦跪在地上哀求崔夙相救舊主。
對于收留了沈貴的事,崔夙知道絕對瞞不過太后的耳目,而她也根本沒打算刻意隱瞞。若是有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她大可用一些迂回的方式,照樣可以把人弄進她的宮中,用不著這種驚動甚廣的法子。而之所以這么做,正是要給太后看的。
只要是當(dāng)年舊人,沒有一個會不知道宮中那段往事。她和昔日那位楚王,如今的新平郡王李明澤自小就玩得好,若沒有廢帝之事,這青梅竹馬四個字怕就會變成其他意思。而廢帝那些皇子公主紛紛被遣送出京的時候,她還為此去求了太后,結(jié)果卻沒有任何作用。
廢帝被封為江東王之后,只有吳皇后和寥寥幾個嬪妃隨行,所有皇子皇女全都被降封,年長的大多被編管嶺南各州,年幼的則是統(tǒng)一由京城大宗正司管理。至于幾個到了婚嫁之齡的郡主,則被指配給了一些權(quán)貴子弟。只是,沒有了金枝玉葉的頭銜,她們的日子自然可想而知。
從那時候起,她便深深明白,唯有如太后這般權(quán)柄在手,方才能夠以不變應(yīng)萬變。此后,她外放的性子便漸漸收了起來,再加上太后的寵愛,名聲漸漸一時無二。
“寧宣郡主在太后眼中比皇后更加尊貴。”這句話便是自那個時候傳揚開來的。
尊貴?她的嘴角輕輕上翹了一個弧度,眉宇間露出了一絲譏誚。這后宮之中,以為自己比別人尊貴的人不知有多少。正因為如此,才有那么多身家不凡的女人希望和她一較高下,仿佛都忘記了,別說這后宮之中,便是天下,也只是太后一人獨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斜睨了地上的沈貴一眼,喝令他起身之后,便不動聲色地走了出去。沈貴的身份估計已經(jīng)不是秘密了,這個當(dāng)口,不知有多少人準(zhǔn)備抓住這一點做文章。與其等待別人揭開大幕,還不如她選擇時機先下手為強。
熟門熟路地踏入慈壽宮,崔夙正準(zhǔn)備打聽一下太后眼下正在做什么,卻猛地看到了等待在那里的一個熟悉身影。一瞬間,她臉上那絲淡淡的笑容立刻變成了真正的歡喜。沒有任何猶豫,她如同一個小孩子似的奔了上去,猛地?fù)溥M了那溫暖的懷中。
“菁姨,你終于回來了!”
田菁本能地抱住了崔夙,又摩挲了一下她的頭發(fā),溫和地笑道:“郡主,三年不見,你可是越來越漂亮了!”見周圍眾人都在瞧著,她便輕輕推了崔夙一下,又無奈地?fù)u了搖頭道,“人人都說郡主如今沉穩(wěn)了,怎么偏生到奴婢這里來撒嬌?”
聽到奴婢兩個字,崔夙的眼睛不由一黯,最后方才不情愿地直起腰:“菁姨這一走就是三年,我每天都想著,誰知你回來就那么見外?!?/p>
此時,除了幾個在慈壽宮呆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之外,四周的宮女太監(jiān)都是這三年補進來的,見狀幾乎全都傻了眼。他們平日見到的那個寧宣郡主從來都是穩(wěn)重大方,甚至可以說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怎么會在這位剛剛回來的田尚宮面前變成這副模樣?聯(lián)想到太后分明還在午睡,可慈壽宮總管張年一見到田尚宮,卻不管不顧地入內(nèi)稟報的情景,不少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幾許異色。
“阿菁,你要是不回來,夙兒哪里會露出這樣的小兒女之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