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瘋子的格言
"把秀兒送到北斗寨去吧。"羅疤子說。
張云梅很吃驚:"送到那里干啥?"
"躲一躲。"
羅疤子在鎮(zhèn)上收獲的信心,回到半島上,就像河水一樣流走了。他決定按計劃行事。他說秀兒不能再在半島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就要跟她的老子一樣出丑了。
這話說得凄惶,倒讓張云梅不好駁他。
"她是瘋子,"羅疤子又說,"但瘋是病,不是丑,要是被人看出姑娘家懷了,那就是丑。"
這道理張云梅不是不懂,可她說:"送到北斗寨咋辦?"
"我昨天去鎮(zhèn)上給秀兒算了個命,"羅疤子打起精神,"是中街上新來的一個女先生,都說她準(zhǔn)得很。她租的鋪子,跟李老三的鋪子隔得不遠(yuǎn),李老三的鋪子冷清得門檻上落了兩只麻雀,她這邊卻把街都圍斷了。我剛報了秀兒的生辰八字,她出口就是:這孩子的身體里裝了兩個人,兩個人都是她自己,兩個自己總是打架,這孩子日子難過呀!我一聽就被鎮(zhèn)住了,馬上求先生給她指條明路。先生說,讓她把那一個自己屙出來吧,屙出來她就好了。我再想問個明白,她卻把眼睛往后一揚(yáng):'下一個。'我擠出人群琢磨,秀兒那另一個自己,是不是就是她肚里的孩子呢?不然先生怎么會用一個'屙'字呢?"
張云梅兩眼放光,往丈夫身邊靠近了些。
羅疤子說:"這讓我想起一件事來,你記不記得那年傳明家的得那?。?
張云梅當(dāng)然記得,只是把病的名字忘記了。
羅疤子也忘記了,但當(dāng)時的情形還記得很清楚。羅傳明家的像每一分鐘都在往下瘦,聲音也變得很嘶啞,鎮(zhèn)上治不了,兵工廠治不了,去縣醫(yī)院還是治不了,總之是啥樣抬到哪里,又是啥樣抬回來。后來鎮(zhèn)上有個姓張的醫(yī)生對她說,別說你去縣醫(yī)院,就是去北京也治不了,要治你這病,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懷個娃娃,可惜你現(xiàn)在怕是不能懷了。羅傳明家的那時候已經(jīng)斷經(jīng),當(dāng)然不能懷,雖然沒死,可那個瘦,滿身都是筋,連頭發(fā)上都是筋!但醫(yī)生的話證明懷娃娃是可以治病的。
羅疤子說:"我們秀兒懷這一次,說不定就把瘋病治住了。"
對醫(yī)生的話張云梅并不放在心上,她已經(jīng)被醫(yī)生害得很苦了,但對那個女先生的話,她有了濃厚的興趣。"你的意思是,讓秀兒去北斗寨把娃娃生下來?"
"只有這樣了,反正在家里她也要生。"
"生下來過后呢?"
"那時候再說。"
但張云梅放不下心。秀兒去了北斗寨,雖有外公外婆疼她,卻沒有母親在身邊了。
她說:"你曉得她舅媽那人,秀兒得病過后,七歲那年上去過一回,十一歲那年上去過一回,總共才上去兩回,她就做出把臉給她臊盡了的樣子,秀兒不走,她的臉就亮不開,還成天神腔鬼調(diào)地說話,現(xiàn)在不明不白地挺著個大肚子上去,她還不把秀兒嫌死?"
羅疤子也擔(dān)心這一著。小舅子什么事都聽他老婆的,老婆比他年長四歲,在老婆面前,許多時候他不像丈夫,像兒子。
但羅疤子說:"北斗寨山高皇帝遠(yuǎn),再說那地方嫁到半島來的女人只有你,他們又不知道實情,你就說去年秀兒嫁人了。"
"鬼才信!秀兒嫁人,別處可以不遞信兒,未必她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那里都不遞個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