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祿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想起當(dāng)初市長萬長卿很偶然地提到沙麗娜,態(tài)度沒有什么異樣,卻很突然,看來事出有因。不用問,市長萬長卿早就收到過告狀信了,不好跟他明說什么,只是點了點,給他張德祿提個醒,讓他該處理的處理一下。
盡管沒有掌握到任何情況,而且,告狀信中有一條,說張德祿跟市電視臺某女主播關(guān)系曖昧,由于僅僅是捕風(fēng)捉影,沒有任何真憑實據(jù),調(diào)查組把這一條忽略過去了,沒有再過問,但張德祿還是出了一身冷汗。
官場如戰(zhàn)場,張德祿現(xiàn)在才體會到這句話的殘酷性,他張德祿就是剛在刀口底下走了一個來回,而且,刀把子攥在別人手中,他張德祿沒有半點兒主動權(quán)。這就好比鋼刀架到了你的脖子上,你還不能有任何反抗。張德祿有點兒灰心,當(dāng)初,是劉定國不讓他當(dāng)市府辦主任,硬要把雷東生提起來;現(xiàn)在,又是劉定國親自批示,讓紀(jì)檢委出面調(diào)查自己——自己什么時候成了市委書記劉定國對付的目標(biāo)了?如果萬長卿再有個好歹,還大樹呢,弄不好連一棵小樹都沒得扶。
張德祿心里別扭,就躲在家里,不想去上班。他知道萬長卿暫時還離不開自己,但問題是,自己像奴才一樣替市長萬長卿服務(wù),萬長卿給了自己什么?讓狗搖搖尾巴也得扔兩根骨頭吧,何況自己不僅僅會搖尾巴,光會搖尾巴的狗絕對稱不上是好狗,好狗要為主人看家護院披荊斬棘捕獲獵物,他張德祿怎么著也算得上是一條好狗吧?不說兩肋插刀,至少也是撲下身子為市長干工作的人,既然是好狗,你連骨頭都不扔兩根過來,還讓別人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像話嗎?當(dāng)然不像話。你是領(lǐng)導(dǎo),對;我這個副主任是給你服務(wù)的,也沒錯——但無利不起早,你不給我一個說得過去的前途,我這樣拼死拼活干有什么意思?我圖什么?。恳晦D(zhuǎn)眼,年齡說過線就過線了,我可以等,年齡不可以等啊。
張德祿覺得自己有必要矯情一把,就是躲在家里不去上班,看能怎么著,也他媽的好好休息休息,否則,光應(yīng)酬場合的濫酒也得把自己喝出毛病來。
就這樣躲了十來天的清閑,一個周末,市長萬長卿打發(fā)司機來接他,讓他去一趟水榭花苑。水榭花苑是萬盛公司開發(fā)的高檔別墅小區(qū),在雎陽市,水榭花苑的環(huán)境最為清幽綺麗,傍著燕子河,河水潺潺,小區(qū)的風(fēng)景樹一年四季常綠,給人的感覺好像是每個季節(jié)都是春天。住在水榭花苑的都是有錢的主兒,以倒騰礦石發(fā)家的老板居多。小區(qū)的保安都是孟少爺親自從退伍軍人里面挑的,別的不說,拳腳功夫至少得能撂倒十個八個普通小伙子。一般的主兒,別說在水榭花苑買房子,就是想進去瞧一眼,人家都不見得讓你進。
張德祿坐著市長的二號車,司機只是朝著保安揮了揮手,直接開進了水榭花苑。他們進了C-18號別墅。萬長卿穿著睡衣,坐在沙發(fā)上看新聞,看到張德祿和司機進來,朝張德祿招招手,說:
“坐吧,德祿?!?/p>
這個別墅,萬長卿很少來,偶爾有空閑的時候,他會到這里來休息一下。而知道萬長卿來這個地方休息的人,除了張德祿和司機以外,幾乎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一個年輕女子從臥室姍姍走出來,她穿著一身雪白的睡袍,皮膚細(xì)嫩,貌美異常。由于她的出現(xiàn),張德祿感到整個客廳似乎都亮了亮。
女子說:“張主任來啦?”
她說話的時候,眉毛很自然地往上一挑,有種似笑非笑的感覺。
張德祿心里感嘆,這個沙麗娜天生就是一副狐貍胚子,連眼睛都會勾人!嘴上卻笑著說:
“小沙是越來越漂亮了。”
按老規(guī)矩,他們四人開始玩紙牌,雙扣,張德祿和司機是對家,萬長卿和沙麗娜是對家,輸家自己往臉上貼紅紙條。沙麗娜臉上的皮膚一直在做高檔護理,她舍不得往自己臉上貼什么破紙條,就耍賴,實在賴不掉的就眉毛一挑,嗲聲嗲氣的哀求萬長卿代替她貼。一場牌玩下來,總是市長萬長卿臉上貼的紙條最多。
這天,中途休息的時候,萬長卿問張德祿,說:
“德祿,是不是有意見了?連班都不上?”
張德祿心里說,何止是有意見,心里窩的那股邪火還沒地方發(fā)泄呢。心里是這么想的,嘴上卻不敢說出來,只是解釋說感冒得厲害,休息了幾天。
萬長卿說,別理常黑子,他想查什么就讓他查好了,倒是你的個人前途,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兒?
張德祿琢磨著,看這架勢,萬長卿要給自己扔兩根骨頭了。他試探著問,一時半會兒也沒有空缺的職位,要不,我下去鍛煉鍛煉,梅林的那個縣長,不是年齡快到了嗎?
萬長卿呵呵笑著說,德祿啊,我看你是想喝梅林的茶葉了吧?下去鍛煉鍛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以你的年齡,再到基層去,恐怕沒有什么優(yōu)勢。
這點兒張德祿比誰都清楚,現(xiàn)在提倡干部年輕化,書記縣長年紀(jì)輕輕的多了去了,像他張德祿這樣半老不老的,到下面縣區(qū)去轉(zhuǎn)一圈,不是恐怕,而是壓根兒沒有優(yōu)勢。像他這種情況,能爭取做個縣長就已經(jīng)夠意思了,想直接當(dāng)縣委書記,難度大了點兒;而當(dāng)了縣長,想轉(zhuǎn)任縣委書記,難度就更大了——那該是猴年馬月的事情?而市府辦主任不一樣,干上幾年不但可以競爭副市長,再不濟也可以混個人大政協(xié)的副主席干干,好歹算是市一級領(lǐng)導(dǎo)。而市府辦,李文韜剛當(dāng)上主任不久,他比自己小著好七八歲呢,沒等人家年齡到線,自己就先到線了;等人家提拔,懸乎,市委書記劉定國和市長萬長卿沒一個對人家李文韜感冒,他能提拔起來,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把李文韜挪個地方,給他張德祿騰出位置來,但這樣操作的難度可想而知,除非是劉定國想讓李文韜挪地兒,萬長卿雖然貴為市長,但在人事任免上,還不是照樣得看劉定國的眼色行事?
萬長卿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說,等等吧,等等,機會往往是等出來的——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總會有機會的。
萬長卿的話似乎流露出某些玄機,又似乎沒有,但有一點,他試圖給張德祿吃一顆定心丸。
張德祿誠懇地說,多謝市長的關(guān)心,我會努力好好干的。
現(xiàn)實就是這樣:人家手里的骨頭只是晃了晃,還沒有扔到你嘴里,你就得對施舍骨頭的人千恩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