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鐵龍覺得父親想得太多了，他淡淡地道：“爸，時代不一樣了。”

父親繃著臉說：“時代是不一樣了，但人還是一樣的人。嫉妒心、壞心并沒因時代不一樣了而改變，你要明白?！备赣H停頓了下，又思忖著說：“沒有人可以使你信任的。我年輕的時候太相信朋友了，結(jié)果吃了不少虧。比如文化大革命中，我看到廠里的老廠長挨造反派的整，就在幾個當時與我要好的同事面前說了幾句造反派的怪話。我說的幾句為老廠長鳴不平的話卻傳到造反派的耳朵里。我?guī)缀醣辉旆磁烧溃　?/p>

鐘鐵龍瞅著父親，父親從沒對他說過這些，便問：“曉得是誰告發(fā)你的嗎，爸？”

“我至今都搞不明白是誰把我說的話學(xué)給造反派聽的。交朋友要設(shè)防，有些話要學(xué)會留在肚子里，寧可在肚子里爛掉也不要說出去。這就叫宰相肚里能撐船。”

鐘鐵龍忙說：“爸，我一定會認真消化您說的話?！?/p>

開學(xué)的那天，學(xué)?？倓?wù)處的老師讓他去總務(wù)處領(lǐng)工資，工資袋里只有八十多元，那還是所有的補貼加起來的總數(shù)。他想這還沒有劉松木一個星期賣餛飩的錢多。劉松木只讀了初中，一個月賣餛飩卻能賣六百元，他讀了大學(xué)，臨了只有八十多元一月，心里就有一抹虛無縹緲的感覺，仿佛自己奮斗來的東西不過是一種譏諷?；氐剿奚?，他忙著備身為人民教師的第一堂課。備完課，他起身伸懶腰時才發(fā)現(xiàn)天色微明了。他聽到學(xué)校操坪上有人跑步，接下來又聽見拍打籃球的聲音。他穿上衣服走出來，看見一個著一身運動服的年輕人在投籃，當籃球滾到他腳下時，他撿起，一個三步跨沖上去，籃球自然投進了籃框。他轉(zhuǎn)身走開，年輕人對他笑了下說：“你是新分來的吧？我是成都電訊學(xué)院畢業(yè)的，姓石，名小剛。你呢？”

“姓鐘，叫鐘鐵龍。”他說，又拾起球，一個跳投，球進了。

石小剛抬手揩了把額上的汗，甩到地上，遞了支長沙煙給鐘鐵龍，說：“我是去年分來的。我是寧鄉(xiāng)人。你哪里人？”

“白水縣人?！?/p>

鐘鐵龍的第一堂數(shù)學(xué)課上得有些緊張，因為數(shù)學(xué)組組長和陸校長都搬了椅子坐在教室后面正襟危坐地豎著耳朵聽他授課。但過了那一刻鐘，他調(diào)整好心態(tài)，不再在乎校長和數(shù)學(xué)組組長的目光，課就講得能讓一些學(xué)生聽懂了。一天傍晚，劉麗云來了。劉麗云分在長益市二中教書。她一直沒法忘記鐘鐵龍，一直等著他去找她。她耐著性子等了三個星期，最后忍不住地來了。她穿了套天藍色的休閑服，頭上扎了個體現(xiàn)純潔的白蝴蝶結(jié)，腳上一雙白旅游鞋，一臉秋游的樣子來了。鐘鐵龍說：“哎呀，是你。”

她對他很有意見，嘟起了嘴，她嘴上涂了美國口紅，因而嘴唇紅嘟嘟的。她望著他問：“鐘鐵龍，你愛我嗎？”

鐘鐵龍深情地覷著她，她很漂亮，皮膚白白的，臉蛋圓圓的。他想她真迷人，“愛?！彼阉龘У綉牙?，親她的嘴，她很快就軟了，好像成熟了的柿子樣捏一捏就軟了。他沖動起來了，問她：“我們先做愛？”

她點點頭，兩人就做愛了。她告訴他：“我們學(xué)校有一個姓楊的年輕老師追我?！?/p>

他在跟她做愛，她卻跟他說另一個男人，他盯著她道：“是嗎？”

她臉上一片紅潮，“他是本地人，他爸爸是省話劇團的演員。”

他隨口“哦”了聲，想她可能心存二人了。他不再跟她說這些，他吮住她的舌頭，吮得她心潮澎湃，身體溫柔地扭動著。一時間只有嬌喘聲充斥在這間簡陋狹窄的房子里，他聽見她說：“啊，鐘鐵龍，我好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