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局長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剪著平頭，頭發(fā)有一半白了，方方臉，一張闊嘴上掛著冷峻且譏諷的笑。“你們中哪個是銀元的老板？”他不動聲色地問。

鐘鐵龍忙走上去套近乎的模樣笑笑說：“關(guān)局長，您好。”

關(guān)局長臉上沒任何表情，“你們膽子蠻大吧，把玩具廠變成了洗桑拿的色情場所?！?/p>

鐘鐵龍立即謙卑地笑笑，遞上支軟中華煙給關(guān)局長。關(guān)局長把鐘鐵龍拿煙的手很厭惡地擋開，冷冷地說：“今天是劉副局長夫人打電話，說何書記要我放你們，不過我警告你們，別在我的轄區(qū)內(nèi)搞色情場所。我丑話說在前，我不會給你們第二次機會?！?/p>

鐘鐵龍潛意識里感到這個關(guān)局長是個六親不認的人，一臉生鐵色，冰冷的。何書記是長益市政法委書記，管公、檢、法這條線的。鐘鐵龍知道這個人，忙說：“哪里哪里?！?/p>

關(guān)局長虎著臉道：“話我可說清楚，沒收的嫖客的錢不退，人可以放。你們要想清楚，在長益市只能做正經(jīng)生意，開色情場所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走吧，你們。”

汽車駛到銀元，三狗讓李培和小馬登記誰誰誰被治安隊的沒收了多少錢，加起來，共兩萬七千四百元錢。鐘鐵龍打開密碼箱，讓一個個的人排隊領(lǐng)錢。那些來洗桑拿的顧客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就更加瞪大了眼睛，“我日你的，你們真夠義氣?！?/p>

鐘鐵龍希望的就是這種效果，他覺得這句話很值錢，在社會上混，義氣是很有張力的，便說：“今天是我們的失誤，讓你們受驚了，今天的桑拿費都免了，算我們請客。”

那些受驚的顧客走后，幾個人感覺肚子餓了，就上一家飯店吃宵夜。小馬以前只佩服丁建，但他在鐘鐵龍手下做了幾個月事后，感覺鐘鐵龍比丁建更會做人也更大氣。他很誠懇地對鐘鐵龍說：“我不會讀書，十六歲就在社會上混了，前后跟了四個老板，鐘哥你是我跟的老板里最講義氣，還最大方的?！?/p>

鐘鐵龍望一眼小馬，燈光下，他感到小馬的臉色很灰暗，而且小馬比早兩個月又消瘦了一圈，便關(guān)心小馬說：“小馬，你去醫(yī)院看一下，我覺得你應該去檢查一下身體?！?/p>

“我沒事，”小馬說，“鐘哥，丁建沒你對手下好，他有錢，但有點看人不來。你鐘哥不同，一碗水端得很平，只要是在你鐘哥手下做事，人人都覺得愉快，因為你都關(guān)心?！?/p>

鐘鐵龍端起酒杯說：“小馬，喝酒，別把我捧得太高了。”

過了一個星期，一天晚上十點鐘，鐘鐵龍的手機響了，三狗告訴他：“公安又來了，進來就抓人……”三狗的話還沒說話，手機就沒聲音了。

他回撥過去，卻沒人接了。他茫然了，他叫上石小剛，兩人迅速飆到了銀元卡拉ＯＫ娛樂城。銀元卡拉ＯＫ娛樂城已人去樓空，所有的人，包括服務(wù)員也被帶走了，銀元卡拉ＯＫ娛樂城的拉閘門也拉上了，鎖了把將軍牌大鐵鎖。鐘鐵龍調(diào)出劉夫人的手機號，打過去說：“劉姐，你快想辦法，這次做得更惡，把所有的人都抓走了，這不是要把我搞死嗎？”

劉夫人說：“是哪個治安隊的人來抓的你知道嗎？”

自從劉夫人每個月收受鐘鐵龍送到吉祥酒店的五萬元現(xiàn)金后，劉夫人基本上就是他鐘鐵龍的雇員了。鐘鐵龍讓石小剛在這里守著，他開著車迅速飆到了劉副局長的家前，車燈照著劉夫人，劉夫人著一身紫色衣裙，正站在那兒打手機?！拔覄偛糯蚶钏L的手機，讓李所長替我查，李所長打了南區(qū)分局馬主任的電話，”她說，“是關(guān)局長親自帶隊抓的?！?/p>

鐘鐵龍的臉上就有很大的一個驚嘆號，“關(guān)局長？”

劉夫人面呈難色道：“關(guān)局長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沒等鐘鐵龍開口，劉夫人又說：“老劉不在家，他在北京開全國公安會議，我打電話給老劉，讓他給關(guān)局長打個電話，我家老劉把我罵了幾句，說我一個婦道人家，管起公安局的事來了。老劉不肯打電話，說這事已經(jīng)做了，就得按章程辦?！?/p>

鐘鐵龍望著劉夫人，想他是不是巴結(jié)人巴結(jié)錯了，“你就不能讓劉局長想想辦法？”

劉夫人晃晃她那張四十多歲的女人的臉，“老劉如果在家里，我還好跟他軟磨硬泡，他在北京開會，這事就不好辦。再說，我家老劉也是個死腦筋，腦袋里只有原則。而這個關(guān)局長是個老公安，在公安戰(zhàn)線干了三十五年，比我家老劉還犟，他一點都不講情面的?！?/p>

鐘鐵龍迷茫了，“那上次他怎么就放人了？”

劉夫人說：“上次我是打了市政法委何書記的牌子，我估計我的謊話穿幫了，他一定問了何書記，不然他也不會親自帶人來抓。”

鐘鐵龍想他今天遇到大灰狼了，說：“劉姐，那你跟宋局長打個電話試試？”

劉夫人一臉無計可施的模樣看了鐘鐵龍一眼，“我不是不愿出力，既然關(guān)局長還要這么做，那是他不把我這個副局長夫人放在眼里?！彼肓讼拢终f：“這事不好驚動宋局長，宋局長會想我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這中間會不會有經(jīng)濟利益？這事非常棘手。”

鐘鐵龍點上支煙，看著劉夫人，就在此刻以前，他覺得只要有劉副局長的夫人為他說話和打招呼，在長益市干桑拿這一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現(xiàn)在看來這個廟小了，容不下他這股妖風。鐘鐵龍很想說“我的錢白給你了”，但話到嘴邊他咽了回去，他知道只要這句話一說出口，就沒有挽回的余地了，得罪了劉夫人誰還會為他在公安系統(tǒng)疏通關(guān)系？他強笑了下，瞧著劉夫人，做出不好意思的樣子說：“劉姐，辛苦你了，一切等明天再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