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作為術語源于14世紀、15世紀和16世紀歐洲人的自我認知。由美國大學最近采用的,并且現(xiàn)已在歐洲大學流傳甚廣的“早期近代歐洲”的概念,完全是現(xiàn)代的創(chuàng)造。什么是“近代”?對一個15世紀的荷蘭人而言,“近代”具有完全不同的內(nèi)涵,是一個與“近代靈修社”相關的術語,用所有有學識的歐洲人的語言——拉丁文來描述,即“devotio moderna”。對21世紀的大學生而言,“近代”構成了一個在1650年根本無法想象的術語,它意味著16世紀的歐洲人所尋求建立的全球經(jīng)濟,以及在根本上是由20世紀的極權主義塑造的世界觀念,甚至在19世紀就可以稱做“我們已經(jīng)丟失了的世界”。
在章節(jié)劃分上,本冊書承認這些劃分——文藝復興、宗教改革、17世紀——多么深刻地塑造了1350—1650年的歷史的教學模式。然而,本書也尋求弱化這些劃分。第一,它試圖重建內(nèi)在關聯(lián),例如“文藝復興人文主義者”和“宗教改革神學家”之間關于圣經(jīng)學成就的內(nèi)在關聯(lián),或者古典哲學和科學之間的內(nèi)在關聯(lián),換言之,即這些結構所阻斷的時間和空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第二,它以歐洲而非某一國家為對象來考察政治前景,將之視為一個富于外交和軍事交易的地理統(tǒng)一體。也許最重要的,是本書試圖糾正因追本溯源而產(chǎn)生的失衡。那些較早的歷史著作結構,過于受19世紀民族主義的驅(qū)使,皆傾向于將歐洲孤立起來,并同那個如此引人注目地與之相遇的世界分離。因此,?書沒有為了保持傳統(tǒng)的結構以“文藝復興”開篇,而是代之以使文藝復興成為可能的歷史,即十字軍運動和土耳其人的歷史。十字軍運動塑造了歐洲人的自我認知達300年之久:西班牙的小貴族們先是在伊比利亞半島與穆斯林和猶太人為敵時將自己視為十字軍,然后又以十字軍的身份去攻打阿茲臺克和印加帝國。如果沒有土耳其人,也不可能有“文藝復興”,前者攻占了君士坦丁堡,迫使希臘古典學者攜帶書籍逃往西方,將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著作全數(shù)帶到了西部拉丁地區(qū)。而且,土耳其人比美國人更早地注意到了路德和查理五世。
本書從十字軍國家和土耳其人開始探討1350—1650年這段歷史,將歐洲人看世界的視角轉變?yōu)榉菤W洲控制論。穆斯林或是在十字軍傳奇中的“摩爾人”、阿拉伯人以及土耳其人,依次威脅著“歐洲”。伊斯蘭教在7世紀和8世紀以閃電般的速度占領了歐洲,直抵比利牛斯山脈。那些穆斯林講阿拉伯語,并將豐富的阿拉伯醫(yī)藥、數(shù)學和哲學帶進了伊比利亞半島。在14世紀占領了君士坦丁堡和在16世紀圍困維也納的穆斯林是土耳其人。16世紀,土耳其人那種仿佛是不可遏止的進攻再次喚起了歐洲人先前軍力衰敗的體驗。從7世紀到17世紀,歐洲始終處在伊斯蘭教的地中海擴張的陰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