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們這里興男的單薄,女的厚實?是不是又是生養(yǎng)的問題?"
他沒回答,只悶頭往前走,她也不敢再問,更不敢提背她的事,只好拖著疼痛的雙腿,跟在后面。
接下來的拜見,她就一聲不吭了,怕說錯了話。
5
他們總共拜望了四個爺,一個比一個住得高。大爺住得最高,但還沒到山頂,如果把整座山比作一個人,把山頂比作一個人的頭的話,那么大爺應(yīng)該是住在乳房的位置,那里的云霧呈帶狀環(huán)繞,像女人的胸罩,而山頂那里則是一片云遮霧罩,像阿拉法特的白色頭巾。
四個爺里有三個都是只進不出,滿大夫帶了禮物去孝敬他們,他們什么也沒回送,態(tài)度也很倨傲,好像接受了禮物就是對送禮人的恩惠似的。只有大爺給了滿大夫一個紅色的圓筒筒,直徑跟滿大夫買的那種餅干筒差不多,但比那個長,大約一尺左右,外面裹著紅布,捆著細細的麻繩。
大爺回禮還舉行了個儀式,是在一個擺著好些長條桌子的屋子里舉行的,長條桌子上擺著一些木頭人像,還有香爐冒著輕煙,可能是傳說中的神龕。滿大夫沒讓她進屋,她只能站在屋外遠遠地觀望,依稀看見滿大夫下跪了,叩頭了,跪了好長時間,叩了好些個頭,然后才從屋里出來,手里就多了那個紅色的圓筒筒,應(yīng)該是大爺?shù)幕囟Y。
她不知道這個紅布裹著的圓筒筒是什么,估計又是什么粗糙的餅干,但大爺發(fā)筒餅干,滿大夫就得跪那么半天,好像有點說不通一樣,而且捆得這么嚴實,難道是怕滿大夫偷嘴?
等兩人一走出大爺?shù)囊暰€,她就悄聲問:"大爺送給你的是什么?"
"神器。"
"神氣什么?"
"神器就是神器。"
她悟出大概是"神器",而不是"神氣",好奇地問:"干什么用的?"
"辟邪的。"
"辟什么邪?"
"辟你的邪。"
她不快地問:"我有什么邪要辟?"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到什么時候?"
他不回答。
她越想越好奇,是不是什么下蠱的東西?把她麻翻了好"干掉"她?但他應(yīng)該不是那樣的人啊,如果他要"干掉"她,昨天就可以下手,哪用得著搞這么個破筒筒來下蠱?
她不停地追問,但他像個石頭人一樣不吭一聲。
下山的時候,她好奇地問他:"怎么幾個大爺都住這么高?"
"老人嘛,當然住得高。"
"老人住這么高上下山多不方便??!"
"你以為他們都像你一樣不會爬山?他們爬了一輩子山,比誰都會爬。"
"再老點呢?老得不能動了呢?"
"那就不爬山了。"
"就住上面,從來不下山?那吃的用的從哪兒來?"
"小的們會給他們送上去的。"
"如果小的們不肯給他們送上去呢?"
"怎么可能呢?"他好像不屑多解釋,"這是小的們的本分。"
她不明白族里的老人靠什么來統(tǒng)治那些"小的們",打是肯定打不過的,說也未必說得過,但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統(tǒng)治著整個滿家?guī)X的人,使他們都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為應(yīng)該服從老人,侍奉老人。這里的思想政治工作真是太強大了,不費一槍一彈,也不用發(fā)紅頭文件,不知道憑著什么,就把人治得服服帖帖,連滿大夫這種見過大世面的人都不例外。
她問:"你們這里到外面上大學(xué)的多嗎?"
"不多。就我一個。"
"中學(xué)呢?"
"有幾個。"
"那些讀完中學(xué)沒考上大學(xué)的人干嗎呢?"
"不干嗎,回家來。"
"一輩子守在這里?"
"守在這里有什么不好嗎?"
"那你為什么要出去讀書?"
"因為我考上了。"
"你覺得在城里好,還是在這里好。"
"當然是在這里好。"
"那你為什么留在城里呢?"
"因為我想在這里開個醫(yī)院。"
這個答案好像有點南轅北轍,她想了一會兒才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想在這里開個醫(yī)院,但他一沒技術(shù)二沒錢,當然開不成,所以他要到城里去學(xué)醫(yī),再在城里當大夫賺錢,等他賺夠錢了,就回到這里開個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