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她很怕接電話,怕是他打來報喜的。
哪知越怕越出鬼,他真打電話來了。
"你要不要幾子?要我就給你送過來。"
"哦,你說的是'麂子'吧!"她疑惑地問,"你要送我麂子?"
"你要我就給你送過來。"
她沒看見過麂子,但從"麂"這個字的構(gòu)造猜出應(yīng)該跟鹿差不多,于是眼前浮現(xiàn)出一頭可愛的梅花鹿來,頭上長著枝枝丫丫的鹿角,但滿大夫一點不解風(fēng)情,雙手緊抓鹿角,拖著拽著去擠公車。她忙說:"不用,不用,你送來了我在哪里養(yǎng)它?"
"又不是活的,你養(yǎng)它干什么?"
"哦,死的?你從哪里搞來的?"
"我爸獵的。"
她眼前又浮現(xiàn)出他扛頭死鹿擠公車的畫面,覺得有點恐怖:"你爸獵的?什么時候獵的?"
"去年。"
她幾乎聞到一股死動物的腐臭味了,推脫說:"我不喜歡死動物,多臭啊。"
"一點不臭,風(fēng)干了的。"
這回她眼前浮現(xiàn)出的是他扛頭鹿標(biāo)本擠公車的情景,那鹿被開了膛,壓平了,四腳八叉穿在一根棍子上,像個超大的風(fēng)箏。他在車?yán)飻D來擠去,大風(fēng)箏扎在周圍乘客的身上,贏得一片叫罵聲。
她斬釘截鐵地說:"不啦,風(fēng)干的也不要!"
他很失望:"我媽特意請人帶來的。"
"哦,你媽請人帶來的?那還是你留著吧。"
"是帶給你的。"
"她怎么想到帶東西給我?"
"你是我女朋友嘛。"
"哦,差點忘了這檔子事。"
他解釋說:"前幾天滿大富回家去,就是上次他媳婦跟你一起住院的那個,他是滿家溝的人,我請他把照片帶回去給我爸媽看,我媽就請他帶了一些麂子肉來給你吃。"
原來是麂子肉!怎么不早說呢,差點把人嚇?biāo)馈?/p>
她問:"真的?專門帶給我吃的?"
"嗯。"
她感動得不知說什么好:"這真是太感謝她老人家了,還沒忘記我。"
"我媽說你愛吃熏山雞,想再帶給你幾只,但我家的熏山雞上次全都給你了,現(xiàn)在又打不到山雞,只好給你帶了麂子肉。我媽說風(fēng)干的麂子肉比熏山雞還好吃。"
"太謝謝她老人家了!"
"哪天我給你送過來?"
"好。星期六晚上七點?"
"行。"
星期六晚上七點,他按時來了,還是穿著那件有校名的舊運動衣,還是滿頭大汗,但這次他不用她帶領(lǐng),自己主動說:"我去洗個臉。"
她趕快去冰箱拿飲料,這回沒拿汽水,拿了一罐可樂。
他洗了臉回來,指指地上的一個布口袋:"麂子肉在那里面,你找個東西裝了,我好把袋子拿回去。"
她把飲料遞給他,到廚房去找了個塑料袋,把布袋給他騰出來,還把上次裝山雞的布袋子也找出來,一并還給他。
他接了袋子,加快速度喝飲料,大概又是怕浪費了。
她問:"你不坐一會兒?"
"不了,我還要做實驗。"
她誘惑說:"我把幾張照片放大了,你想不想看?"
他馬上忘了實驗的事:"想看,在哪里?"
她從抽屜里拿出幾張放大的照片,有他們兩人的,也有她家三人和他合照的,是她認(rèn)為自己照得比較出色的幾張。
他一屁股坐在寫字桌前,邊喝飲料邊一張張仔細(xì)看。
照片的確照得很好,老的慈祥,小的恩愛,老的兩個坐在前面,兩顆頭靠得近近的;小的兩個站在后面,兩條臂挨得攏攏的。四個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望著前方,連眼神都挺像。
他又拿起一張他們兩人的合照:"這張也是,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是兩口子。"
"知道的人呢?"
"知道的人就知道不是兩口子了。"
"為什么?"
"因為不相配,你是城里人,我是農(nóng)村人。"
"你現(xiàn)在不也在城里嗎?"
他想了一會兒,說:"你是教授的女兒,我爹媽字都不認(rèn)識。"
"又不是我爹媽跟你爹媽結(jié)婚。"
他愣了一陣,嘆口氣說:"唉,世界上要是真有女人像你這么想就好了。你的男朋友太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