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里,離波士頓不太遠,在東岸,這里顯然還存留著歐洲的印記,托克維爾就是從這里上岸的:羅德島紐波特。這個保存良好的伊斯頓海灘,這些游艇,這些意大利帕拉第奧建筑風格的大樓和油漆的木屋,讓我想起海濱城市諾曼底。一座海軍博物館。一個圖書館。提供住宿和早餐的客棧掛著主人的相片,而不是店名。美麗的樹。網(wǎng)球場。一座標榜是美國最古老的喬治式風格的猶太會堂:拋光很好的白木,帶凹槽的柱子,沒有瑕疵的藤椅,巨大的燭臺,墻上紀念艾薩克·圖若及六七名這位精神領(lǐng)袖繼承者的清晰銘文,放有“摩西五經(jīng)”的羊皮紙卷軸的玻璃櫥窗旁插著美國國旗。在我看來,正好相反,這里是一種很奇怪的摩登。
然后,準確地說,那些國旗,無處不在的美國國旗,在十字路口,在建筑物前,在汽車上,在付費電話上,在泰晤士大街沿街櫥窗里展示的家具上,在停泊在碼頭上的船和沒有船停泊的碼頭上,在海邊遮陽傘上,在女士的花傘上,在自行車車座后的掛包上——在各個地方,以各種形式,在空中飄揚或在張貼物上,國旗泛濫到整座城市。恰巧,這里也有很多日本國旗。一個日本文化節(jié)正在開幕,繪畫展覽、人行道上的飯團品嘗,以及街上的相撲摔跤,招攬生意的人招呼路人過來看這些奇風異俗、這些怪物:“快來看——他們都是白色的,而且涂著粉!重300磅!腿像火腿!他們胖得走不了路!他們在飛機上要坐3個人的位子!快過來看!”因而,帶著紅球的白色旗子,日出之國的象征,掛在這條臨近港口的珠寶商集中的大街的陽臺上,我正在這里找飯館吃午飯。盡管如此,最后還是美國國旗占優(yōu)勢。星條旗的無處不在令人吃驚,來看相撲摔跤的孩子們的T恤衫上也印著國旗,一小群人在高聲加油。
在西部片中,它是美國騎兵的旗幟。它是弗蘭克·卡普拉電影中的旗幟,每當有美國總統(tǒng)出現(xiàn)的鏡頭,它是必在其中的偶像。這深受愛戴的旗幟幾乎像是有生命的物體。我明白,使用它不但有規(guī)章,而且有非常具體的國旗行為準則:不能弄臟,不能復(fù)制,不能用于文身,不能掉在地上,不能反掛,不能褻瀆,不能焚燒。另一方面,如果它太舊了,如果它再也不能用了,如果它不能再飄揚了,那你必須把它燒掉;是的,而不是扔掉或卷成一團,最好是燒掉而不是丟到垃圾桶里。它是“超級杯”中被少年搖滾樂隊冒犯的旗幟,是“9·11”后邁克爾·W.史密斯寫的《她獨自佇立》歌中的旗幟,歌中的“她” 正是“它”——這面象征美國的旗幟,曾遭到野蠻人的玷污和攻擊,但它永遠驕傲地迎風飄揚。
對國旗的這種癡迷有些奇怪。對于像我一樣來自一個實際上沒有國旗的國家的人來說,有些不可思議——在我們那里,可以說,國旗失蹤了;你看到它僅僅飄揚在官方大樓前,關(guān)于它的任何懷舊和關(guān)切、任何召喚,都幾乎已經(jīng)變成荒謬的、對過去的眷戀的一種標志。這種對國旗的癡迷是“9·11”的結(jié)果嗎?是對其烈度一直被歐洲低估,但3年來一直并將永遠縈繞在美國人心頭的那次巨大創(chuàng)痛的回應(yīng)嗎?我們是否應(yīng)該重讀托克維爾關(guān)于美國幸有其地理位置保護國土不受侵犯的篇章,從而認為這種對國旗的回歸乃是侵犯一旦發(fā)生后,震驚之余的一種情緒失常的宣泄?或者,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它來自美國與自身、與其民族存在之間的更久遠、更矛盾的關(guān)系?抑或是一個和沒有國旗的舊歐洲國家相比民族認同更困難的國家所做出的矯枉過正的反應(yīng)?
隨手翻閱《畢竟是一個國家》的前幾頁,這本書是社會學家艾倫·沃爾夫昨天晚上給我的。也許秘密在于“畢竟”二字。也許美國人的愛國主義比第一眼看上去的更復(fù)雜、更痛苦,也許它明顯的過度正源自于此?;蛘?,它就像托克維爾所看到的,與過去舊統(tǒng)治時期占主導的“本能的愛”不同,這是一種“思考后的愛”,當涉及標志和象征時,它就被推向膨脹。我們接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