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武裝如納粹分子

美國的迷惘 作者:(法)貝爾納·亨利·萊維


 

“如果你沒注意到槍支問題,你就無法理解這個國家的一切?!被顫姷目妍悺せD在她奧斯汀的辦公室里對我警告說,她是得克薩斯公共審計長。她堅持說,在這里攜帶槍支是一種權(quán)利。這項權(quán)利產(chǎn)生于1689年的英國《權(quán)利法案》,它清晰地與反抗暴政的權(quán)利聯(lián)系在一起。你們歐洲人所不愿看到的,是它受憲法第二修正案的保護。你是開車從達拉斯到這里來的嗎?如果是這樣,你應(yīng)該去沃斯堡,那里有一個主要的槍支交易會。你會看到那里的氣氛如何。你會在那里見到所有的人。你將理解它是得克薩斯的心臟,是美國的心臟,在那種地方跳動。

既然說了,就馬上做。剛一抵達達拉斯,我就上了30號公路——以前達拉斯牛仔橄欖球隊教練的名字命名的湯姆·蘭德高速公路。我來到這里,置身于一個最令人困惑的城市中,所有的公園,無人光顧的酒店,偶爾有幾輛車駛過的高速公路——我在這里,在空蕩蕩的城市中心,不論是路易斯·康設(shè)計的令人欽佩的金貝爾藝術(shù)博物館,還是肯尼迪和杰奎琳一起度過最后一夜的迷人的得克薩斯飯店,都吸引不來人氣。這里的一切看起來似乎圍繞著這座審計員提到的、墨索里尼風(fēng)格的建筑。掛在石灰白門面上的一個牌子上寫著:“偉大的西部槍支博覽會?!痹诖髲d,我見到一對很胖的夫婦,妻子和丈夫各持一把步槍。我看見一個頭發(fā)灰白、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家伙扛著一個釘起來的、超大的、機關(guān)槍形狀的箱子。我向一隊警察出示身份證,他們要確認——很奇怪,但卻是真的——我沒有攜帶槍支。我經(jīng)過一個鋪著磨破的氈子的桌子,全國步槍協(xié)會正在那里招募新人。我走進展示廳。

上百個攤位。成千的買主和過眼癮的人盯著一個又一個的攤位緩慢前行。一群人。一個人。一家人。過于興奮的母親推著孩子。上了年紀(jì)的、年輕的男人,兩眼發(fā)熱。文身的家伙和中產(chǎn)階級人士。假扮的牛仔。真正的南方人打扮成南部邦聯(lián)軍人的模樣,尋找18世紀(jì)的步槍。一個攤位展示朝鮮戰(zhàn)爭時使用的步槍。另一個攤位,客人們來這里摸那把刺死過多少“越南人”的匕首。大毒蛇AR-15s競賽步槍,那槍看起來像是狙擊手2002年在華盛頓附近射殺13個人時用的那支槍。一個男人在賣“運動版”巴雷特82A狙擊步槍,他說自己名叫尤達——《星球大戰(zhàn)》迷注意了。多少錢?8000美元。怎么才能買?需持一本美國護照和一本有效駕駛證。就這些?就這些。不需要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授權(quán)?是的,一通電話。探員在電話那邊做筆錄;他不記序列號,只做筆錄。盡管如此,你是否有時還是讓一些人空手而返?有時,的確。假使有人來對你說:“我剛被搶劫。我想買支槍去報仇?!痹谶@種情況下,我會猶豫;我不會賣給失控的人。那我呢,比方說?如果我不是法國人,你會賣給我你其中的一個珍奇武器嗎?他猶豫了,上下打量我。我不知道。我不會隨便賣給誰,看來你好像對槍一無所知,這很顯然……

尤達旁邊的另一個攤位,我起初沒看到。那家伙名叫邁克爾·莫里斯。他大約60歲,磚紅色的皮膚,白色假發(fā)。一個牌子上寫著:“高價收藏家。”我注意到他的“藏品”是“德國戰(zhàn)爭遺物”——換句話說,納粹分子的武器和紀(jì)念品。一堆飛行員徽章。戈培爾娃娃。納粹黨徽的鐵十字符號。魯格爾手槍的價格在1.8萬美元。希萊姆的隨身左輪手槍。戈林的劍。慕尼黑總部門上的一塊板子。據(jù)稱是元首自己頭盔上的一個碎片。31個袖標(biāo)中的1個——“限量系列,編了號的?。 薄@是希特勒第一個保鏢的。還有,像一本最珍貴的藝術(shù)書一樣展覽的是,印有他的稀有藏品照片的目錄:納粹軍官真人大小的蠟像;圖書館里的頭盔;一個銀碗,是希特勒給愛娃·布朗的禮物;刻有骷髏的盤子,想必愛娃和希特勒用它進餐;還有一個明星級的——一個巨幅油畫,幾乎是一幅壁畫,畫面上希特勒身著軍服,一件大衣搭在他的肩膀上,拳頭放在臀部,非常女性化。你不擔(dān)心這些東西的銷路嗎?既然有人買,總要有人賣。你知道這在歐洲是絕對禁止的嗎?可以理解。你們被占領(lǐng)了,我們征服了他們!沒什么顧慮嗎?沒顧慮;第三帝國殺的人比成吉思汗少。你會賣本·拉登的東西嗎?不,他生氣了。那完全不同!那些東西絕對不具有納粹物品那樣的審美價值。

進一步挖掘,我見到了另外六七個邁克爾·莫里斯那樣的“古董經(jīng)銷商”,他們是傾心納粹“審美”的好美國人。但更糟的是,我發(fā)現(xiàn)了烏克蘭人蘭西和朱迪斯·弗里肯史密斯開的商店,賣“最有偏見的、最具爭議的電影”——萊尼·里芬斯塔爾的納粹分子唱著歌挺進的錄像帶,一部名為《羅斯柴爾德之家》的反猶電影,另一部電影名為《光榮歲月:第三帝國的沒落,第三集》。憲法真的賦予了“攜帶武器”的權(quán)利?像那位審計長所言,一種與包括在維護秩序理念中的理想“社區(qū)倡導(dǎo)者”的解釋聯(lián)系在一起的權(quán)利?我又上路了,去路易斯安那,帶著比以前更多的疑惑——我一面在納悶,故事的核心是否就在這種可憎的、不正常的迷戀中。當(dāng)然,這里有各種很好的演講和表姿態(tài)。競選時的辯論,美國步槍協(xié)會浮夸的信仰告白,該協(xié)會主席韋恩·拉皮埃爾幾星期前在弗吉尼亞接受的采訪中,為擁有武器權(quán)利的辯護,表現(xiàn)出與羅德·德雷赫談到他選擇在家上學(xué)的權(quán)利時同樣的精力充沛。但這里,也許最終隱藏著一個槍支人道主義者未成型的想法,或許是他們喋喋不休的底線,或許是它的終極真理,通常無意識地,卻無聲地活躍在他們頭腦中的秘密:不加鑒別地收藏有關(guān)希特勒的物品,病態(tài)地玩弄恐怖,希望公開打扮得像納粹分子一樣的地地道道白癡般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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