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婚姻和性的契約——《鄭風(fēng)·將仲子》(1)

詩經(jīng)往事:愛在荒煙蔓草的年代 作者:閆紅


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墻,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詩經(jīng)》的情詩太多,有的還挺情色,這就讓正經(jīng)的儒生們很犯難,他們可以在家中三妻四妾,卻不大好意思從自己的唇齒里說出愛情,環(huán)顧左右間,語無倫次。聰明的宋代大儒朱熹解決了這一難題,他提出了“反面教材”說,說那些談情說愛的詩,都是諷刺詩,比如那首《將仲子》,就是罵淫奔者的。

可是,人家根本沒“奔”嘛,雖然那位“仲子”(我們可以翻譯成二哥哥),有意勾搭姑娘,爬墻上樹地遞眼色,姑娘仍是再三地婉拒道:“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倏蓱岩?,諸兄之言,亦可畏也?!倏蓱岩玻酥嘌?,亦可畏也?!?/p>

二哥哥你,縱然很可愛啊,可是我的爹娘兄長街坊鄰居,他們說長道短,我也不能不懼啊。左右為難的語調(diào),好不可憐,其實是將她的社會關(guān)系,擺到了二哥哥之上,發(fā)乎情止乎禮,她的自控能力,比《野有死 》那個女孩子要強。

“野有死 ,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林有樸樕樕,野有死 ,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舒而脫脫兮,無感我?guī)溬?,無使尨也吠?!?/p>

面對著小伙子按捺不住的激情,那個姑娘只是不斷提醒,輕一點啊,再輕一點啊,別弄響我佩帶上的鈴鐺,別驚動我家的小狗……都是技術(shù)性的建議,終極目標是一樣的,這些小聲的叮嚀,反倒把場景弄得更逼真,更熱辣了。

相形之下,《將仲子》里的這女孩子就沒那么豁得出去,她畏首畏尾,瞻前顧后,有一種相當掃興的理性,那些說長道短的人,更是可惡。然而,正是這羞澀膽怯的天性,以及制約著她的,令人討厭的“人言”,在某種意義上,構(gòu)成某種保護。

婚前遭遇異性的撩撥,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在婚姻的外圍,總有一些男人打轉(zhuǎn)轉(zhuǎn),他們不擇取良媒,也不準備聘禮,理由卻是動聽得要命:情之所至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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