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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節(jié):空流連(5)

何必、何必、何必 作者:米蘇


我們很早地從畫展上出來了。你說你實在懶得應(yīng)付這些書商。

夜色闌珊,喧囂的人聲做了我們的背景。你與我手拖手地軋馬路。我沒有由來地覺得,我們真是像情侶。我想一直走下去,會不會就這么走到地老天荒。

我走得累了,靠在樹上,脫下高跟鞋,赤腳隨意地走。你說,流連,我來背你,好不好。我頓時愣了愣,然后笑瞇瞇地問,老實交代,怎么突然待我那么好。你把我背起來,唉聲嘆氣,這年頭,好人都這么難做。

我趴在你的背上,笑得花枝亂顫。走到人聲鼎沸的十字路口,我摟緊你的脖子,經(jīng)河,我愛你。就在這時,有刺耳的汽車?yán)嚷?,你偏過頭,問我什么?我垂下眉,沒,沒什么。

我們在江邊停了下來。江中有輪船駛過,嗚嗚地鳴笛,如同哭泣。你的臉沐在暗處,你問我流連,若有一天我做了傷害你的事,你會如何?我伸手撫平你的眉。

你問我愿意不愿意與你去江南,那里有精巧的園林,那里有小橋流水,遠(yuǎn)離喧囂。你要出本畫集,想去那里取景。我字字鏗鏘地說好。你整理我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能不能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我說好。

那時的我,像是單槍匹馬的勇士,不管不顧奮不顧身。

你把我獨自丟在過去

我們離開的那天清晨,天微微地落雨。坐車的時候很顛簸,幾經(jīng)輾轉(zhuǎn),終于在小鎮(zhèn)落了腳。

我們住在枕河的民居客棧中,傍晚聽得見汩汩的水流聲。清早我們攜手去對面的燒餅店買燒餅吃。然后你畫畫,我安心地在河邊洗衣服,倚在窗邊看書。只覺得歲月靜好。與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斑斕的。

我們在小鎮(zhèn)生活的第六天傍晚,你問客棧的老板借了廚房,下廚做了幾道小菜。我目瞪口呆,想不到你還有兩手,居然會做菜哪。你得意地說,那當(dāng)然,你可是全方面人才。后來你從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玉白的鐲子,替我戴上,這個是保佑平安的。那天晚上,你喝了很多酒,然后抱著我,對我說對不起對不起。

第二天早晨我起來時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不見。你在桌上給我留了字條,你說你走了。你說對不起。你說再見。我倚在窗口,反復(fù)念著這三行字,不知道再見的意思是什么。有風(fēng)一吹,手里的紙被風(fēng)吹就散了。在你走后,我并未離開。我還是待在這里,隱約覺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但是無能為力。

葛天風(fēng)塵仆仆地來找我的時候,我在吃晚飯,聽到背后有人寵溺地喊我,流連流連,我來帶你回家。我憋了幾天的淚水終于嘩啦啦地流了下來。我對葛天說,經(jīng)河不見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想把他找回來。

葛天的眼睛里滿是擔(dān)憂,一把抱住了我。流連,你這段日子,不聲不響地跑出來,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dān)心。你奶奶把你遠(yuǎn)方的爸爸都召回來了。我突然失了言語,只覺得自己的任性,想到爸爸面目模糊的臉。自媽媽去世后,他便鮮少回家。以前在家中,也是個沉默寡言的男子。

葛天喝一口水,流連,你手機(jī)怎么也不開。我說,經(jīng)河把我手機(jī)拿去用了。葛天咬著嘴唇,流連,如果陳經(jīng)河不回來,你是否會一直等他。我忐忑地說,是,是,是。葛天頹然地跌在椅子上,若是他利用了你呢。我感覺自己聲音顫抖地問,什么。葛天說,陳經(jīng)河,只是布了一個局,他把你帶到這里與世隔絕,其實,他騙你父親已把你綁架,約你父親出去。

我對葛天笑,一定是你不允許我喜歡經(jīng)河才這么說的,對么。葛天試圖來拉我的手,我一躲,如同惶恐的小鹿。葛天望著外面沉靜的小河,流連,你知道么,最近我們小區(qū)傳得沸沸揚揚,經(jīng)河,愛的一直是你媽媽——蘇眉。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跑出來的,只知道腳似乎不聽使喚一般。我記得你以前對我說起過你愛的那個女子。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只覺得我每次提到媽媽,你眼里總是蒙上一層白霜。你也有意沒意地向我問起過她。我想起你那天晚上不停地對我說對不起對不起,原是這個意思。

我跑了很久很久,小鎮(zhèn)沿河兩邊都是燈光微弱的燈籠。我只覺得一腳踏空,整個人沉入水中,也不掙扎,似乎看到你的臉慢慢地向我靠過來。

你在這頭,我在那頭

醒來的時候,周遭白蒙蒙一片,有嗆鼻的蘇打水味道。我抬手,白玉鐲子上一條觸目驚心的裂痕。似乎在預(yù)示著什么。

爸爸趴在我的床邊,面露疲態(tài),我用手撫摸著他被時光腐蝕的皮膚,喉嚨里似乎堵塞了東西,啞啞地說,爸爸。

爸爸開始與我講述他與媽媽的過往。他說本想起訴你,后來反復(fù)思考,終于作罷。爸爸說,你并沒有錯。你愛了我媽媽那么多年。爸爸說,你以為是他害得媽媽自殺。所以拿我做餌,把爸爸引誘到郊區(qū),只想報仇。只是,后來你終究下不了手。

爸爸說這些時,有眼淚流下來。他說,流連,你媽媽的心不在我這里也不在經(jīng)河那里。她有她愛得死守的男人。那時你媽媽匆忙下嫁我,只因為那男人與門當(dāng)戶對的女子結(jié)了婚。幾年后,那男人得病去世,你媽媽也選擇自殺。而我因面對不了,而選擇去遠(yuǎn)方工作。

爸爸說,流連,這次幸虧葛天救了你。希望你們倆以后好好的。我微微笑??墒?,在水下面我記得自己凌亂的記憶里,都是你的臉,你焦急的神情。

有一次,李雅詩來找我。訴說對你的愛戀,而你的眼里卻只有我的媽媽。她不甘心。遂騙你媽媽的死都是我父親的錯,幫你想了這一招假裝綁架我的招數(shù)。

雅詩后來還是流了眼淚,可是不管我怎么做,始終綁不住他。雅詩離開時,轉(zhuǎn)過頭問我,流連,你覺得,經(jīng)河愛過你么。我沖她笑笑,然后道一聲再見。我也一直在想,你愛過我么愛過我么。然后終究累了。

后來我與葛天又假裝若無其事地恢復(fù)到了認(rèn)識你之前的日子。我們誰都小心翼翼地不提及你。你是我們心中不愿觸碰地傷疤。

后來,我再也沒有見過你。我只是偶爾把你的戒指拿出來放在陽光下細(xì)細(xì)地看。終于知道,我和你早已經(jīng)走散在時光的洪流里。

所有故事都將散場。大家都會有各自的歸屬。愛過的人,只會在心中留下一個淺淺的影子,在某日陽光晴好時,拿出來曬一曬,回憶一下。

所有刻骨銘心的感情,都會敗給時間,沒有什么會永垂不朽。

原來這個世上最懂我的人,

卻是一個土得掉渣的暴發(fā)戶,

而我為他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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