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賈克斯必須得聰明一些。這正是他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和在監(jiān)獄里一樣——沒弄清楚情況之前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他知道該去哪里尋求幫助。

城里的男人們喜歡聚集在一起，無論年輕或年老，無論是黑人、西班牙裔還是白人，無論他們住在東紐約、灣脊還是阿斯托利亞。在哈萊姆，他們會聚集在教堂、酒吧、說唱和爵士俱樂部和咖啡館、起居室、公園椅子還有門口的臺階上。夏天，他們會在門前的臺階和防火梯上；冬天，就圍在燒垃圾的大桶旁。還有理發(fā)店——就像幾年前的一部電影里那樣——賈克斯的名字其實叫阿朗佐，是從阿朗佐·亨德森的名字而來；這名佐治亞州的前奴隸開了一家廣受歡迎的連鎖理發(fā)店而成為百萬富翁，而賈克斯的父親曾經(jīng)希望阿朗佐的努力和才華能對這孩子產(chǎn)生一些影響，但結(jié)果卻是徒勞的。

但在哈萊姆，男人們最喜歡聚集的場所，是在籃球場。

當(dāng)然，他們是到那里去打球。但他們也會去那里閑聊、解決全球問題、談女人的好處和壞處、爭論體育比賽，并且以一種現(xiàn)代的、隨心所欲的方式來討論和夸夸其談：這是黑人文化中講故事時用的一種傳統(tǒng)藝術(shù)的虛構(gòu)手法，例如惡名昭彰的斯塔克李①，還有靠游泳抵達安全地帶的泰坦尼克號上幸存的燒煤工。

賈克斯現(xiàn)在找到了離蘭斯頓·休斯高中最近的一個有籃球場的公園。雖然秋天的涼意很濃，陽光昏暗，但這個里還是擠滿了人。他裝作很隨意地站到一個小圈子前，脫掉了可能被警察追蹤的軍用夾克，將它里朝外搭在手臂上。他斜靠著鐵鏈圍起來的籬笆，抽著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號的法老拉爾夫。他摘了下了頭巾，用手指梳理著前額的頭發(fā)。

剛整理好自己的外表，他就看到一輛巡邏車沿著操場對面的街道慢慢駛過。賈克斯待在原地不動。沒有什么比快步離開更能迅速招來警察的了——他曾經(jīng)有數(shù)次被警察以WWB②攔下，并被控犯有刑事罪。在他面前的球場上有幾個高中男孩子在磨損了的灰色瀝青的球場上神奇地移動著，旁邊還有十幾個人正在觀看。賈克斯看著那個顏色黯淡的褐色皮球砸向地面，然后傳來回聲。他看著那些手勾起來，那些身體相互碰撞，那個球向籃板飛去。

那輛巡邏車不見了，賈克斯也推開鐵鏈，走近那些站在球場邊的

①斯塔克李（Stackolee），原名李·謝爾頓（LeeShelton）是一名黑人馬車夫和皮條客，他被控于一八九五年的圣誕節(jié)前夜在密蘇里州的圣路易斯殺死了威廉·利昂斯。很多布魯斯和黑人音樂都以這個故事為主題。斯塔克李于一九一二年死于肺結(jié)核。

②是WalkingWhileBlack的縮寫，意思是“走動的黑人”，這是含有種族歧視的說法。

男孩。這個前罪犯看著他們。沒有便衣，也沒有帶槍的幫派成員。只是一幫孩子——有的人有文身，有的人沒有；有人戴著項鏈，有人只掛著一個十字架；有人不懷好意，有人一看就是好孩子。他們看女生，欺負比他們年紀(jì)比小的孩子。聊天，抽煙。他們很年輕。

賈克斯看著他們，不由得陷入沉思。他一直想要一個大家庭，但就像很多其他事情一樣，這個夢想破滅了。由于寄養(yǎng)制度，他失去了一個孩子；而另一個孩子，也在他女朋友去一二五街診所時就注定會失去。多年前的一月，賈克斯很高興地聽到他的女朋友宣布自己懷孕了。三月，她覺得有些痛，于是去了免費診所，那是他們在需要醫(yī)療保健時唯一的選擇。他們在骯臟擁擠的候診室里等了幾個小時。終于輪到她看醫(yī)生時，她已經(jīng)流產(chǎn)了。

賈克斯抓住那名醫(yī)生，揍得他渾身是血?！安皇俏业腻e，”那名小個子印度醫(yī)生縮在一個推車旁，“是他們削減了預(yù)算。是市政府?！辟Z克斯陷入了憤怒與沮喪，一心想要找個人問清楚，以確定這種事情不會再發(fā)生——無論是她還是別人。醫(yī)生解釋說，至少他們保住了他女朋友的性命。如果其他對貧民的醫(yī)療預(yù)算削減也開始實施的話，他們可能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該死的政府可以這樣對待人民？難道整個市政府和州政府的資金不就是應(yīng)該用于人民的福利嗎？他們怎么能就這樣讓一個小嬰兒死去？

無論是醫(yī)生，還是給他戴上手銬將他帶走的警察，都沒有回答這些問題。

記憶中的哀傷和涌上來的憤怒，使得他更加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完成自己正在進行的事情。

賈克斯沉著臉，盯著操場上的一群男孩，他向一個看來像是他們領(lǐng)袖的人點了點頭。那個男孩穿著寬松褲、高幫球鞋和運動衫。他的

發(fā)型很怪，一邊薄，一邊厚。那個男孩看著他，問：“怎么了，老爺爺？”其他人發(fā)出一陣大笑。

老爺爺。

在老哈萊姆——嗯，也許是那個時代的每個地方——成年人會受到尊敬。但現(xiàn)在你得到的卻是譏笑。他可以從襪子里掏出家伙，打得這小子滿街亂跳。但是在街上混了幾年，又在監(jiān)獄里待了幾年，讓他能適應(yīng)一切——他知道，這不是好辦法。他一笑，然后低聲說：“鈔票？”

“你想要鈔票？”“我想要給你鈔票，如果你小子有興趣的話?！辟Z克斯輕拍他的

口袋，里面放著一大沓厚厚的百元鈔票，鼓鼓的?！拔铱墒裁炊疾毁u?！薄拔也灰I你心里想的那個東西。來，我們散散步?！?/p>

那孩子點點頭，然后他們離開了球場。一邊走，賈克斯察覺到男孩在仔細打量他，注意到他的跛腳。對啦，這表示“我被槍打中了”，但也很容易被視為是幫派份子在故意?？?。然后他看著賈克斯的眼睛，那雙眼睛冷得像石頭，接著又看著他的肌肉和監(jiān)獄刺青。也許他在想：從年齡看，賈克斯的年紀(jì)足可以讓他當(dāng)上個老牌幫派份子——惹了他，你就慘了。老牌幫派份子有AK式攻擊步槍和烏茲沖鋒槍，有悍馬車，還有十幾個手下供他差遣。老牌幫派份子會利用十二歲的孩子去干掉證人和競爭對手，因為法庭不會將這些孩子與那些十七八歲的人同等對待，判處終身監(jiān)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