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當中一張方桌上擺著幾只杯子，一側靠圍墻供著佛像，旁邊有涂著花紋的紅漆木柜。天棚中央有圓形的孔洞，看得見垂暮時分的深藍天空。

旁邊的一輪包用作儲物倉兼廚房。一方用土壘成的灶上，那只水壺呼呼冒著白氣。我聞到一股奶茶香氣，在興和喝過的。

老人進屋拿了杯子，倒了奶茶給我。我連連道謝，想起他聽不懂，又微微鞠了幾下躬。老人笑了，夕照中的面孔如經(jīng)年的銅器暗暗泛著有質地的光彩，他笑著搖了搖頭，“哈麻古日”。他在說不用客氣，我想，一定是的。

老人朝羊群走去。他將羊趕到柵欄一角，猛然出手，抓住一只羊的后腿，再兩手并用，用繩子捆上羊的四蹄，扛了過來?？赡苁且籽虬伞Ｑ蛉庹l沒吃過，但為了招待我屠宰掉一只活蹦亂跳的綿羊這讓人于心何忍。轉念一想?如果自己也逮了只野兔或黃羊，不也得經(jīng)過這道程序才能吃到嘴里么？況且羊肉本就是草原牧民的主要食物，人家也不一定是專為款待我呀。我端著奶茶，大氣不敢出一下，看了屠羊的全過程。

場面達到C級恐怖，我默默地為那只羊超度，愿它來生做一頭雄獅，高踞食物鏈頂端，不受我等靈長類動物欺凌。

當熱氣騰騰的手扒肉端上來，我立馬忘記了那只綿羊受難時的痛苦。手扒肉早已吃過，然而眼前這樣的規(guī)格還是第一次見，盆里只有三四塊肉骨頭，然而每塊足有西瓜大小。老人拿給我一只小刀。又拿起一只大鋁壺，向我面前的木碗倒個滿滿，能聞得見又酸又膻的氣味，定是奶酒。他給自己也倒了一碗，并示意讓我端碗。為了表示我的爽快，我端起碗來，一飲而盡，這東西居然有股甜味。正在回味著，又一碗酒倒好。干！我主動舉起碗說。老人笑了。喝下三碗后，他便不再催著我喝了。

漸漸地，腦袋開始發(fā)飄，眼前的一切亦真亦幻，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有趣極了。我一把拎過酒壺，將兩個碗倒?jié)M酒?！熬茨煌?！”老人欣然喝下，接著給我倒了一碗。

酒已滿沿，我想起還沒互通名姓。“秦二天?！蔽遗呐淖约盒乜凇！扒爻那亍６?，”我伸出兩指，在老人面前晃了晃，“呶，一二的二。天，”我向天窗外指去。

老人突然臉色一沉，拉下我的胳膊，說了一通蒙語，好像在指責我。我做錯什么了么？

包里已經(jīng)黑下來了，他站起身劃著火柴點亮柜子上的煤油燈。

酒似乎一下醒了，我默然坐著不知所措。老人將凳子向我拉近了些，伸出一根手指，“騰格爾”，又搖搖頭“不勒懷，”拍拍我的肩膀，“奧斯樂得喇，秦二天”。

他在叫我的名字，我有點驚異，點點頭。“丹巴，丹巴?！彼钢缸约骸?/p>

這個丹巴老頭，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