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歡的面孔(6)

誰欠誰一場誤會 作者:唐欣恬


“沒事,問候一下?!毙於鞔鸬美硭鶓?yīng)當(dāng)。

我刻薄地回應(yīng)他,“哦,那我也問候你,還有某個俄羅斯友人?!?/p>

徐恩再度沉默了好一會兒,“媽?,嚴(yán)維邦那孫子就是欠收拾?!?/p>

我嗤笑,“我還有事,掛了?!?/p>

而徐恩急急忙忙地喂了一嗓子,而后問道:“你和我哥,很熟?”

“不,不很熟?!蔽掖鸬?。

徐恩支吾了一聲,像個貓狗之類的動物似的。而我在掛了電話后,才意識到自己周身都刺骨的寒冷。我把自己浸在浴缸里,過熱的水和浴室里擁擠的蒸氣讓我的皮膚有了花一樣的顏色,就像徐悉送給我的紅玫瑰。我昏昏欲睡,直到水溫越來越冷,讓我寒戰(zhàn)。

徐悉來接我時,我的發(fā)梢還是濕漉漉的。他見了,體貼地打開了車上的暖風(fēng)。我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謝謝你?花?!毙煜ぢ犃耍樉刮⑽⒓t了。他竟然和徐恩迥異到了這般。

我們?nèi)チ艘婚g淮陽菜館。徐悉似乎是喜歡甜淡的菜,這也和徐恩不同,徐恩總是會囑咐廚師或多放辣椒,或多放醬油。而我對吃并沒有什么挑剔,別人喜歡怎么吃,我陪著怎么吃就是了。我可以陪著彭其連續(xù)吃上五天的面食,只因為他喜歡。

其實我討厭自己去比較他們,但世上的事,往往就是因為你避免不了它們,所以才會討厭它們。我好像避免不了去比較他們。

徐悉和徐恩同校,芝大,不過他念的是機(jī)械。

“你為什么念投資?”徐悉在長久的沉默后開口。

?大概是因為想發(fā)財吧?!蔽液曜踊卮?。

“這你倒是和徐恩志同道合。”

是,我和徐恩讀的都是商科,讀商科的哪個不想發(fā)財?或者退一步說,不讀商科的,又有幾個不想發(fā)財?這個志同道合的隊伍,大概是世上最龐大的一支了。

我和徐悉的談話又告一段落了。他看得出我喜歡吃鱔片,于是夾了一片又一片堆在我的盤子里。徐悉吃得并不多,大多時間里,他就是看著我,好像是把我當(dāng)成小孩子一樣。彭其他也把我當(dāng)作小孩子,只不過,徐悉像是個溺愛小孩子的大人,而彭其不是。至于徐恩,他似乎也是個小孩子。我又在比較了,該死的同,該死的不同。

這一餐結(jié)束得倉促,因為安娜又遭遇了不幸。她的媽媽去世了。打電話給我時,她泣不成聲,我簡直分辨不出她嗚咽的究竟是什么語言了。我讓徐悉把我送到了安娜那里。

等安娜平靜了后,我才知道,她媽媽死于醫(yī)療事故。具體的情況,安娜用英文說不出,而那對我而言也并不重要,我只不過是需要安慰眼前的這個孩子而已。安娜還說,醫(yī)院賠償?shù)目铑~非??捎^,不過,那有什么用?是,在美麗的貨幣符號后,填上怎樣大的一個數(shù)字,才可以償還一條人命?

我陪了安娜兩個小時,她才自言自語地睡了。我留了張字條,告?她我已經(jīng)用電飯煲給她煲好了一鍋粥,還告訴她有事務(wù)必聯(lián)絡(luò)我。

我瑟縮著離開了,發(fā)現(xiàn)秋天已經(jīng)這么深了,又也許,已經(jīng)是冬天了。

我看到了徐悉的車,它就停在我剛剛下車的地方。它那堅硬的、冰冷的、黑漆漆的鐵皮,竟彌漫在一層溫暖的氣息中,在這樣一個刮著蕭瑟的風(fēng)的深秋或初冬。我跑過去,鉆了上去。車?yán)锏呐L(fēng)是如此充足,我吸了吸鼻子,“我想家了,想我媽媽?!闭f著,我的眼淚就吧嗒吧嗒地成串滾了下來。

徐悉拿紙巾擦我的臉,很輕,輕得甚至擦不干我的眼淚。我搶過紙巾,自己狠狠地抹。然后,我親眼看著徐悉側(cè)過?子,抱住了我。他溫柔地拍打著我的背,直到我停止了抽泣。我還是覺得寂寞,縱然這寂寞很溫暖,可也終究是寂寞。

第二天,安娜沒有來上課。我打電話給她,她也沒有接。下課后,我去敲了她公寓的門,她打開門,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發(fā)朝我勉強(qiáng)一笑。市中心里到處是輝煌的燈火,而安娜這間位于市中心的公寓中卻伸手不見五指,好像她那顆悲愴的心。

安娜說她訂了明天回越南的機(jī)票,去和媽媽告別,還說她本來打算在畢業(yè)前一次也不回去,因為機(jī)票的昂貴,不過,如今有了賠償款,她變成了一個富人,一個沒有了媽媽的富人。她說這些時,?滴淚也沒有流。悲傷已榨干了她體內(nèi)所有的水分,她的雙唇已經(jīng)開了裂。

我打開電飯煲的蓋子,里面的粥冰冷冰冷,上面結(jié)了一層滑溜溜的膜。

這時,徐悉打電話給我,“下課了吧?我們?nèi)コ韵拱???/p>

“你介不介意我?guī)€同學(xué)?”

徐悉自然不會介意,不然,我也不會問了。

我拉住安娜的手,“走吧,我們?nèi)ズ陀⒖〉哪腥顺韵?。”安娜推辭。我強(qiáng)顏歡笑,“真的是英俊的男人,就是我們之前在韓國店買醬菜時遇見的那個。”可安娜還是推辭。這并不稀奇,與她此時的痛相比,英俊的男人大概就和我煮的那鍋粥一樣不足?齒。可我還是堅持把她拉出了門,因為無論如何,她的生活還是要繼續(xù)下去,無論誰死了,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xù)活下去。

徐悉從我口中聽聞了安娜的遭遇,句句話都說得小心翼翼。其實,他一直都有分寸。

我們?nèi)チ颂迫私?,找了間廣東菜館。安娜說她一直羨慕芝加哥有這么多的中國人,還有這么多的中國餐館。這是事實,熱熱鬧鬧的唐人街里,擠擠插插地經(jīng)營著各個菜系的餐館,只不過,吃的時候只能感覺差強(qiáng)人意,而結(jié)賬的時候,則難免感覺昂貴,懷疑用這么多錢,在國內(nèi)是不是可以吃上魚翅了。但是,這還是值得安娜羨慕的,畢竟那唯一一間?南菜館,僅僅是在唐人街的旁邊茍延殘喘著。

消夜吃到一半,安娜的臉色有了些微紅潤,眼神也有了些微靈活。于是,我得意忘形道:“徐悉,告訴你哦,上次我們在韓國店見到你,安娜夸你長得英俊哦。”聽了我的話,徐悉尷尬地擠出一個笑容,而安娜的臉色則愈加紅潤了。然后,事情并沒有到此為止,我在他們二人的沉默中繼續(xù)聒噪,“徐悉,明天安娜回國,你方不方便開車送她去機(jī)場?”

我知道,徐悉不會說不方便,就像他不會介意我?guī)习材纫煌瑏沓韵埂?烧且驗槿绱?,我的無心之言就似乎畫上了多嘴多舌,強(qiáng)人所難的色彩。徐悉點?點頭,安娜道了聲謝,而這其間,他們二人的目光皆沒有離開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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