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誰人都有選擇權(quán)(1)

誰欠誰一場誤會 作者:唐欣恬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和徐恩的關(guān)系并沒有什么改變,或者說,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改變。徐恩沒有問我關(guān)于彭其的任何事,而我也沒有對他做出任何解釋。他不問,我就師出無名。

徐恩在我公寓的廚房里炒菜,我走到他身后,環(huán)住他的腰?!皠e鬧?!毙於鞒堕_我的手。我執(zhí)拗地站在原地,“徐恩?!?/p>

徐恩繼續(xù)炒菜。他的袖子卷到了手肘的位置,那是他自己卷的。以前,總是我為他卷,一疊一疊地像兒時折手帕一樣仔細,不過剛剛,就在我要為他卷時,他掙開了我的手,然后自己胡亂地挽了上去。我又抱住徐恩,不過徐恩還是那句話,“別鬧了?!?/p>

不過,即使徐恩允許我抱著他,即使他不阻止我開口,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會對他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雖然我知道,他希望我說出這三個字。可是彭其,那個我認定了六年的彭其,仍舊像山一樣壓在我的心上。

又接下來的一天,當我準備給徐恩一個驚喜時,徐恩卻先給了我一個驚喜。而實際上,說驚喜,并不太妥當。

我與徐恩在芝大相向而行,不過,徐恩的懷里有一個白皮膚的女子。我從容不迫地暗暗感慨:哪有不吃肉的狼?倒是徐恩,不知所措了,以至于他那搭在那女子肩膀上的前爪還是那么搭著,而后爪卻死死地粘在了地上。那白皮膚的女子走出了徐恩的懷抱,于是徐恩的前爪就滑稽地架在了空中。

我繼續(xù)向前走,與那女子擦肩,然后又與徐恩擦肩?;蛘哒f,我撞了徐恩的肩,狠狠地,撞了他一下。徐恩一個趔趄。我手里提著一個湯壺,里面是我煮的湯,是我準備給徐恩的驚喜,而這一撞,壺里的湯咕咚咕咚地翻騰,好像洶涌的大海。我把湯壺隨手塞入了路邊的垃圾箱,然后繼續(xù)昂首闊步地走著。

然后,我還沒有走出芝大,徐恩的腳就走在了我的腳的旁邊。我把視線往上移,看見徐恩的手里正提著我的湯壺,再往上移,我看見了徐恩的笑。

“你笑什么?”我問徐恩。

“那你哭什么?”徐恩反問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知道自己哭了。“這是水?!笨晌也⒉怀姓J。

徐恩伸手扳住我,讓我面對他,然后他的嘴就蓋在了我的臉上,我的淚上。

“黃青青,這水比你煮的湯還要咸。黃青青,你的湯里忘了放鹽了。”

做飯時,我總是丟三落四。徐恩教導我說:“做完菜一定要先自己嘗一嘗,然后再端給別人?!笨晌覍医滩桓?,我認為,嘗我自己做的菜,叫做自作自受。

我回過神來,悶頭自顧自地繼續(xù)往前走,好像一頭勤懇的耕牛。徐恩從后面拖住我的手,“喂,我不但把湯壺從垃圾箱里撿了出來,還把湯喝了,我容易嗎我?”我仍賣力地繼續(xù)前行,好像拉著耙犁的牛,“你喝湯的不容易,難道我這煮湯的容易?忘放鹽怎么了?健康飲食你懂不懂?”

一個又一個白皮膚的女子在我的左右穿行,提醒著我剛剛目睹的畫面。我停下腳步,對徐恩正色道:“你覺得我們之間的問題,是湯的問題嗎?”“不是,”徐恩同樣正色,“那我們來談談彭其的問題?!?/p>

“我,好,在談彭其之前,我們先談談幾分鐘前在你懷里的那個女人?!蔽也坏貌环匆б豢?。

“對不起。”徐恩脫口而出。

“我,”我就如同一只圓鼓鼓的氣球,一下子撒了氣,“我,我也對不起?!?/p>

然后,我走了。這次,徐恩沒有阻止我。愛情中,是不該有道歉的,因為本不該有抱歉。

這次,我知道我哭了。我和徐恩之間相隔著千山萬水,那山是彭其,而那水是徐恩的女人們。我們隔山隔水地照了一面,沖動地擁抱。隔著一米的距離去擁抱,會是怎樣的艱難?而這山水,又豈止一米的距離?我和徐恩放開了對方的手,于是我回到我的那座山下,徐恩則回到他的那片水中。

我又煮了一鍋湯,這次,它咸得就好比我的淚。

詹姆教授在致力于一篇論文,其中需要中國方面的一些資料。他找我為他翻譯,我一口應允了這件雙贏的差事。于是我天天置身于那棟黑色玻璃樓里馬不停蹄地翻譯,渴了喝水,餓了吃比薩。水和食物是詹姆提供的。除此之外,他并不需要額外支付我一文錢。

我之所以說雙贏,是因為我贏在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思念彭其,或者思念徐恩。我厭惡自己的花心,厭惡自己不再專一。而詹姆教授則贏在他的論文上只會簽上他一人的名字,對他而言,我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勞動力。我并不認為這有什么不妥。默默無聞的人多了去了,而其中更不乏不應該默默無聞的。而正因為我默默無聞,詹姆才會選擇我。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是一種競爭力。

嚴維邦來黑色玻璃樓附近訪友,順道來看了看我。當時我的眼鏡正勉強架在我的鼻梁上,嘴里叼著一角比薩,十指在鍵盤上活躍,嚴維邦實在無法恭維我,“青青,你怎么落魄成這副德行了?”我唔嚕唔嚕地辯解說:“什么叫德行???我這叫為了科研而廢寢忘食?!?/p>

“唉,”嚴維邦無端嘆出一口氣,“不過徐恩比你更落魄?!?/p>

我牙關(guān)一緊,比薩就掉在了我面前的鍵盤上。

嚴維邦企圖落座,不過還沒等他的屁股沾上椅子,我就一把接一把地把他推出門,“去去去,快走,別在這兒耽誤我為事業(yè)而獻身?!眹谰S邦加快語速,“女人還是獻身給男人比較好?!蔽衣槔仃P(guān)門,幾乎拍上嚴維邦那張封建社會的嘴臉。

我一邊清潔鍵盤一邊回味嚴維邦的話:我落魄了,而徐恩,比我更加落魄。

我的落魄是必然的,我午餐吃比薩,晚餐吃泡面,這簡直是中西垃圾食品天衣無縫的結(jié)合。那箱泡面是我從芝大回公寓的路上買的,一箱十一美元,三十包,是只有一袋調(diào)味料的那種。我仔細數(shù)了數(shù),還剩下十九包。這說明,我和徐恩已經(jīng)放手足足十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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