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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辦公室空蕩蕩的，寂靜得讓人窒息。

起伏不止的電話鈴聲，接連不斷的敲門聲，溫馨的笑容，熱忱的問候……都頃刻間消失了，如同一葉輕舟在海面上劃過，沒有一絲痕跡。

黃畋心里感傷不已。官場上的人事滄桑、世態(tài)炎涼，真是比北方季節(jié)變化還明顯。

谷川副省長被組織上停止了工作，離開了工作崗位，作為他的秘書，黃畋自然處于“待業(yè)”狀態(tài)。

和蘇詩茵到遠山縣拒官鄉(xiāng)醫(yī)院看望谷川已經(jīng)三天了。三天來，黃畋就這樣百無聊賴，意興闌珊。

作為省級領(lǐng)導的專職秘書，三年來，黃畋始終處于緊張忙碌之中。時時刻刻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在一般人的眼里，高官秘書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quán)傾一方，何等風光?？墒?，秘書職業(yè)的巨大風險，那不同尋常的辛勞，卻少為人知。

有一個笑談，講的是一位秘書朋友發(fā)現(xiàn)自己當上秘書后，一年時光，上衣的前大襟越來越長了，后大襟越來越短了，腰也越來越彎了。過去的同事不理解，窮追不舍，想搞明原因。秘書苦笑著說，你們只看到秘書職業(yè)的風風光光，哪知道這個工種的艱辛和無奈！我的形象是怎么改變的？還不是長期在領(lǐng)導面前時的狀態(tài)形成的！同事恍然大悟，說，是啊，過去的你豪放灑脫，如今唯唯諾諾，簡直變了一個人似的。秘書很感慨，說，秘書這工作，拉干屎，尿黃尿，省媳婦，費燈泡。

雖然是笑談，但是卻從一個方面反映出秘書工作的艱辛。

不可否認，秘書工作很鍛煉人。因為，在領(lǐng)導身邊，近距離感受領(lǐng)導大局的如何駕馭，復雜問題的巧妙處置，尖銳矛盾的妥善化解。耳濡目染那高超的領(lǐng)導藝術(shù)和決策水平，作為秘書必然受益匪淺。其結(jié)果是，有相當一批秘書后來都是走上了領(lǐng)導崗位，且如魚得水，游刃有余。

黃畋覺得，自己給谷川副省長當秘書，雖然時刻注意謹小慎微，但還是輕松愉快的。之所以能夠這樣，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黃畋始終堅持淡泊名利，不為世俗迷惑，耐得住寂寞，安于清苦……

電話鈴聲終于響起來。那本來十分平常的聲音，此刻聽起來美妙悅耳。

黃畋撲過去，抓起電話聽筒。

“你好，我是谷川副省長秘書黃畋?！?/p>

“黃秘，你好……”

打來電話的，原來是另一位副省長的秘書小付，一個哥們。

“怎么樣？”

“別提了，興味索然?！?/p>

“優(yōu)哉游哉，多幸福。”

“老弟，別拿哥哥尋開心了?！?/p>

“要正確對待。”

“我已萬念俱灰?！?/p>

“黃秘，官場上興衰成敗，起起落落，太正常不過了。我們這些今天的旁觀者，如果不能接受這一客觀現(xiàn)實，明天豈不會重蹈覆轍？”

“請指教。”

“指教什么？調(diào)整好心態(tài)，靜觀待變！”

“那……”

“那什么？感到苦悶了，找個美女溝通溝通。多愜意呀，花前月下，竊竊私語……”

放下電話聽筒，黃畋有了傾訴的欲望，很強烈。

可是，因為秘書職業(yè)的特殊性，黃畋有意淡漠了與過去朋友的聯(lián)系。朋友們也不說什么，都知趣地消失了。這三年來，聯(lián)系的，都是各市及省直部委辦局領(lǐng)導。雖然相互間都彬彬有禮，客客氣氣，但純屬于工作關(guān)系，交往并不深。也難怪，在官場上，誰都不會輕易袒露自己的胸懷，更難以結(jié)為知己、知音。也是無奈，如不設(shè)防，稍有不慎，頃刻間便可陷入重重危機，落入萬丈深淵，遭遇滅頂之災。也許，這就是人們常感慨的官場無義、同僚無情吧。

手機短信提示音響起。查看，是蘇詩茵發(fā)來的短信：“瑞典人最喜歡別人贊美的一句話是，‘你很平凡’。呵呵，我喜歡這句話，蘊含的哲理難以言明。古人聰慧，有‘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此地動歸念，長年悲愴游’之嘆，不經(jīng)意間頓悟，淡淡來，淡淡去，原來卻是人生的愉悅和幸?！?/p>

黃畋會意地笑了笑，回復道：“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边@是宋朝李清照的名句，意思是景物依舊，人事已非，事事都成了過去，剛要說點什么，忍不住淚水先流了出來。

蘇詩茵的短信很快發(fā)了過來：“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p>

黃畋知道，這是晉朝陶潛《雜詩》里的詩句。全詩為“憶我少壯時，無樂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币庥餍坌膲阎敬蟮靡^四海，像鳥的翅膀一樣飛得又高又遠。

“可否一敘？請批示?！秉S畋回復。

“擬同意，晚上見，下班后帶你散散心?！碧K詩茵回答。

“謝謝！”

“六點三十分見。”

“接頭地點？”

“林海公園小木屋酒吧?！?/p>

“暗號？”

“不見不散。”

黃畋會心地笑了笑，關(guān)上了手機。

林海公園在城市的東郊，是國家級森林公園，黃畋讀大學時曾去旅游過。方圓幾十平方公里，遼闊、深邃、汪洋似的林海，莽莽蒼蒼，層層疊疊，涌動著無垠的綠濤，翻滾著粗獷的聲浪。近幾年，省、市旅游部門推動“森林游”，正在把林海公園打造成一個旅游品牌。配合森林游的開展，一些餐飲游樂項目正在興起。

黃畋早就聽說，林海公園有幾家很有名氣的酒吧。只是因為這幾年忙于工作，沒有閑睱時間惠顧。

五點十分，黃畋給谷川副省長專車司機老林打了個電話，說想用下車子，去辦點私事。

“客氣什么？老戰(zhàn)友了。黃秘，谷省長不在家，你就是省長，和以前一樣，我一切聽你的指揮，隨叫隨到，指哪打哪……”給省長開車，車隊有嚴格的要求，因此老林平常沉默寡言，多一句話也不說。今天不知為什么，仿佛是決了堤的洪水，滔滔不絕，沒完沒了。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