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的車太顯眼了?！彼残Α?/p>

項峰努了努嘴，不置可否。

兩人又沉默著，直到梁見飛忽然問：“你的生活就只是寫作嗎？”

“差不多吧?！?/p>

“其實仔細想想，我的生活也只是工作而已。以前覺得這個世界很五彩斑斕，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可是漸漸地，這種想法消失了?！?/p>

“因為不肯嘗試新的事物——在經(jīng)歷了一些失敗之后?！表椃逡会樢娧卣f。

梁見飛看了看他，像是很驚訝，最后苦笑：“你知道嗎，盡管我一度很討厭你，但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個聰明人，很聰明?！?/p>

“一度？”他卻像是在一片黑暗中抓住了什么。

梁見飛嘆氣，“你非要你的死敵承認，現(xiàn)在她不恨你了嗎？”

“死敵？”他抽空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我從來沒把你當死敵?！?/p>

她像是對他的說辭很感興趣，轉過臉盯著他，問：“那你把我當什么？”

“一個……不怎么討人喜歡的家伙?！彼陆Y論。

“……我就知道，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盡管如此，她還是笑了。

項峰也笑了——這種感覺很奇妙，兩個爭鋒相對的人忽然握手言和，過去的種種變成了玩笑，一種他們之間才有的、充滿了默契的玩笑。

“喂，”她看著他，半認真半玩笑地問，“你以前的女朋友為什么跟你分手，是不是因為受不了你的脾氣？”

“……”項峰看著前方高架路的指示牌，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因為那個時候我還沒辦法給她想要的生活?！?/p>

“只是為了錢？”

“錢”這個詞很直白，也很刺耳，他一直不愿在心中這樣承認，可是現(xiàn)在由梁見飛說出來，他倒有一股能夠坦然接受的心情。

“可以這么理解，錢當然是很大一部分原因，但是我想，更準確地說，我沒有讓她感到跟我在一起能有一個美好的將來，所以她選擇離開?！?/p>

她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半天，忽然說：“你是個寬容的家伙……她離開你，你卻沒有把她想成十惡不赦的人?！?/p>

項峰不知道該如何接著梁見飛的這句話往下說，其實他從不覺得自己寬容，但他一直認為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

她別過頭去，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我就沒辦法做到你這樣?！?/p>

“……”

“盡管我不恨他，可是每次回想起以前的事，還是會有一種……氣憤的感覺?！?/p>

這是項峰第一次聽梁見飛在清醒的情況下談論她之前的這段婚姻，關于她的事，他從子默那里了解了大概，但是從當事人嘴里聽到事實，好像又是另一回事。

“因為他背叛你嗎？”當他作為旁觀者時，也像她剛才一樣直白。

“大概吧，女人總是無法原諒背叛——最不能原諒背叛?！?/p>

“這應該說是人類的共性，而不僅僅是女人的專利。”他笑著說道。

“你不是就原諒了背叛嗎？”

“我沒有原諒。”他坦然。

“……”

“但我可以理解。僅此而已?！?/p>

梁見飛又是一陣沉默，就在項峰轉過頭看向她的時候，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也對，其實還是我比較小氣。不過要是我一開始就能理解的話該多好……”

“？”

“這樣我就不會跟他結婚了?！?/p>

直到這一刻，項峰才欣慰地想，她其實是試著要把過去放下的。

車子駛到梁見飛家樓下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兩個曾經(jīng)勢不兩立的人經(jīng)歷了這樣的一個夜晚之后，彼此之間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仿佛剛撕破臉的人又要他們親熱地跟對方噓寒問暖，都有一點不知所措。

“不管怎么說，”梁見飛咬著嘴唇，盡管有點尷尬，卻還是大方地對他說，“謝謝你?！?/p>

項峰笑了笑，揶揄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但最后被忍住了，“不客氣?！?/p>

梁見飛也報以微笑，揮揮手，跳下車。

看著她消失在大廈里的背影，項峰不禁想：今晚，會不會是一個重要轉折點？

十二月三十一日的這一天，太陽一早就被云層遮住了，項峰睡到下午三點才醒來，昨晚他又通宵寫稿，反復修改了很多遍，終于完成。傍晚五點的時候，他帶著早就買好的禮物出發(fā)去項嶼和子默的家，過去很多年的這一天，他都是跟他們一起度過，今年也不例外。

“名字還是沒想好嗎？”兄弟兩人在廚房忙著往大鍋湯里丟丸子的時候，項峰忍不住問。

“啊？……嗯，”項嶼點頭，“我想干脆等小孩生出來再決定?！?/p>

這樣也好，項峰在心里想，可是自己又為什么這么關心孩子的姓名呢？那是弟弟的孩子，他會決定的。

子默往餐桌上擺餐具的時候，項峰問：“還有人要來嗎？”

因為她擺了五副餐具。

“嗯，”子默點頭，“世紛他們要來?！?/p>

項峰點頭，袁世紛就是他那部關于雙胞胎姐妹的偵探小說的人物原型，他不著痕跡地觀察子默的表情，當她說“世紛”這兩個字的時候，那么平常，毫無波瀾?？雌饋?，釋懷才是撫慰傷痛的一劑最有效的良藥。

跨年晚餐的主菜仍是亙古不變的大雜燴湯，只不過今年因為增加了兩個人所以鍋子變大了，另外又添了幾道冷盆。袁世紛帶來了紅酒和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友，她趁項峰一個人在廚房攪拌色拉的時候溜進來說：

“我男朋友很緊張?！?/p>

“？”

“他是你的書迷，自從一個禮拜之前知道要來這里吃飯，他每晚睡覺之前都會對著鏡子練習怎么跟你打招呼——所以你要對他好一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