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屋內(nèi)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著。
突然,一陣光線照在臉上,她的眼不由閃了一下,眼一眨,她看到了那張熟悉而蒼老的臉。她顫抖地輕喚,“朱阿姨?!崩咸饎恿艘幌?,定定地望著她,終于叫出聲:“小情?!辩娗榧拥匾话丫o擁住朱桐的母親,“朱阿姨?!?/p>
朱阿姨緊緊拍著她的背,手有些重,情緒也很激動,“舍得回來了,終于……舍得。”鐘情將頭靠在朱阿姨頸間,淚又忍不住泛濫。朱阿姨噙著淚抬起她的臉,“回來就好。”說著,一邊笑著撫她臉上的淚,一邊朝屋里喊,“老頭子,小情回來了?!北阋娗檫M屋。
鐘情步入屋里,那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每一件擺設仍舊如初,那些點點滴滴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中,眼淚也簌簌地直往外涌。朱阿姨看出她的激動,輕拍著她的肩,讓她坐下。朱伯伯從里屋出來,摘下老花鏡,看了看然后用力地點點頭。鐘情站起身,深深一喚,“朱伯伯?!敝觳哌^來拍拍她的頭,“小情長大了?!闭f著眼角也隱隱泛起淚花。鐘情心里一酸,她知道朱伯伯一定也想起朱桐了。
朱阿姨按著老伴的肩,微笑著走向廚房,要給小情倒茶。鐘情趕緊拉住朱阿姨,“我自己來?!敝彀⒁萄劢且患t,點點頭。
鐘情走進廚房,熟悉地打開櫥柜,她的眼掃了掃廚房,一切都沒變,連那個裝糖的罐子仍擺在那個位置。她淡淡一笑,以前在朱家吃甜品,朱桐總是嫌媽媽放糖不夠。每次他都會背著媽媽往自己碗里加兩勺糖,而且每次還勾引她也加,他要找個同犯。結果,被朱阿姨發(fā)現(xiàn)時,阿姨總會苦口婆心地叫他別吃太多甜的,不然,再胖下去,都沒人和他玩了。每當這個時候,朱桐就拉過小情,嚷嚷著只要小情和他玩,他就不怕!最后,朱阿姨只好無可奈何地望向鐘情,鐘情就配合地嘗了一口,然后假裝甜了,皺著眉對朱桐搖搖頭,“太甜了。”朱桐就會信以為真,也覺得自己的太甜了,下次要少放一勺。鐘情收拾起回憶,端著熱茶慢慢走出廚房。
鐘情將茶遞到兩老面前,然后坐在他們對面,微微一笑,“什么也沒有變。”
朱阿姨點點頭,“是啊,只除了我們老了?!辩娗榭粗鴥衫匣ò椎聂W角,鼻間再度泛酸,她只能端起茶掩飾自己的難過,可熱氣卻將酸氣熏得更重,鼻間眼角都紅紅的。
“阿姨,對不起,我這么久沒來看你們,我……”一想到自己逃了十二年,鐘情心里就很愧疚。她答應過要照顧他父母的,她食言了。
“傻孩子,看到你現(xiàn)在這么好,我們也放心了。我們兩個老人,除了孤單些,還缺什么呢?你不是常寄光盤給我們嗎?我們很開心?!敝彀⒁檀认榈赝娗?,這個兒子最好的朋友,他們一直將她當自己的女兒看待。
鐘情眼神羞愧,出國這十二年,她一直定期將自己的近況拍成光盤寄回家里,同時也會給朱桐父母寄一份。她無法陪伴他們,卻希望他們知道她永遠不會忘記他們,不會忘記朱桐。
“你們都是好孩子,朱桐很幸運有你們這些好朋友?!敝觳χf。
鐘情深吸口氣,“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以后一定會常來看你們的。朱伯伯,朱阿姨,我一定代朱桐好好孝順你們。”她終于能回來面對她的責任!
兩老對視一笑,然后朱阿姨笑著說:“你看,孩子們多懂事,我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朱伯伯點點頭,感慨地說:“真沒想到,小時候天天吵,長大了都這么懂事?!?/p>
鐘情臉一紅,“我和朱桐從來不吵架?!彼男愿襁@么好,什么都讓著她,他們怎么會吵架呢?
朱阿姨一笑,“你朱伯伯是說孟想。他小時候老欺負我們朱桐,沒想到,朱桐不在了,他卻變了個人似的,全力照顧我們?!?/p>
鐘情呆若木雞,久久才問道:“孟想?”這不可能,他那么討厭朱桐,討厭到……她一下怔住,收住心里的驚詫,望向兩老,“他一直在照顧你們?”她想到剛才看到孟想從小區(qū)出去,腦中的懷疑慢慢清晰,他想做什么?難道……他也和自己一樣?逃不開內(nèi)心的愧疚?
“是啊,這幾年一直都是孟想在照顧我們。他有空就來陪我們,還陪我們出去旅游,真感覺這孩子對我們比對他爸媽還好。我常和他說,朱桐有他這個朋友,足夠了。”朱阿姨提起孟想,臉上浮現(xiàn)出感動的神色。
鐘情靜靜地聽著朱阿姨稱贊孟想,心里卻翻江倒海。她真懷疑朱阿姨口中的孟想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如果是,他怎么會轉變得如此徹底?以前的孟想絕對不會這樣做。
那個下午,她陪著朱家父母一起拾起對朱桐的回憶,慢慢緬懷。孟想就像幾縷梧桐絮飄近又飄遠,她壓著心中的震驚將他刻意摒棄在回憶之外。
自從她回來之后,看到和聽到的孟想都與記憶中的那個模樣相去甚遠,難道除了容貌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也可以隨著時間完全改變嗎?她真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