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快要結束時接連下了六七天大雨,天寒地凍,許樂仁放學坐車回來,到家時像往常一樣已經6點多了。天黑得早,風聲中的樓道像個咳嗽的肺。他放下書包,冷得哆嗦了下,問母親需要幫手嗎。
母親讓他先休息,“今天雨下得好大。”
“唔,公交車開回來時怕出事,司機還不敢開太快。”
“你有沒有淋濕了?”
“我正在換衣服呢,水全濺到褲子上來了。”
“記得把頭發(fā)也擦干,要不感冒?!?/p>
“知道啦?!彼植亮瞬令^發(fā)。看到桌上擺著四菜一湯,問道:“媽媽,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做這么多菜?”
“先吃飯,我待會兒告訴你?!?/p>
“這么神秘?。俊彼L卷殘云似的吃完大半碗后停下來,“好了,現(xiàn)在你說吧?!彼淖彀凸墓牡貜堉€未完全吞咽下去。
“說了你多少次了,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而且今晚做了這么多菜,你就吃那么點兒?”
“我已經飽了?!?/p>
他母親也放下碗筷,有些靦腆地笑笑,“廠里又準備集資建房了,我們家也打算報名?!?/p>
“真的?”
“嗯,當然是真的,你不也想住新房很久了嗎?”
他環(huán)顧四周,家里大多還是老陳設,父親一直說,要是廠里再集資,大家就搬新房里去,現(xiàn)在終于可以有機會了。
“媽媽,是什么樣的房子?”
“聽說今年報名之后統(tǒng)籌好人數(shù),明年下半年就可以開始動工了。到時房子會比現(xiàn)在大上許多,不管是通風、采光還是隔音,都會比現(xiàn)在好?!?/p>
“太好了,太好了。”他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跑到陳繁家,“陳繁,我們要集資新房了?!?/p>
他興奮地跑回來,看到母親還猶疑地坐在椅子上,背影在光線里繃得很緊,他開口叫她:“媽媽,你怎么了?”
“阿仁,我還有個事要告訴你?!?/p>
“什么事,說吧?!?/p>
“你知道集資這事情是要按工齡來算積分的吧?”
他好奇地揚眉道:“知道啊?!?/p>
“你爸不在了,現(xiàn)在如果僅僅算我一個人的工齡,恐怕根本不夠資格分房?!?/p>
“……”
“我打算,”母親停了一下,“我已經打算下個月和趙勇結婚。”
“這是不是你們商量好的?結婚后住新房子去?”
“嗯?!?/p>
許樂仁哀求道:“那我不要新房子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別跟趙勇結婚,好不好?”
母親只是悲傷地看著他,不吭聲。
許樂仁一下子推開母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們盤算好的,先叫趙勇害死爸爸,然后你們就可以結婚,去住新房子?!?/p>
“許樂仁!”母親吃驚地叫他。
“我只有一個爸爸,他被你們害死了……是你們把他害死的,我才不要住新房子,我死都不要趙勇做我爸爸?!彼偷刈查_椅子,打個踉蹌,沖出門去。
“許樂仁!許樂仁!”母親在身后大聲叫他。
等她追到路口時,許樂仁已不見身影。她惶措地穿過馬路,站在對街往兩邊看看,仿佛不管往哪兒走,都再也找不到許樂仁了。
雨水密密地織連在一起,路燈昏暗地燃著,車子開過時,路燈滾出個雪白的光球。她慌得往回疾走,現(xiàn)在要想辦法將許樂仁先找回來。
陳繁跟在母親身后出去,看見許樂仁母親上樓來,母親問她:“阿仁不見了?”
“嗯,我找不到他了。我怕許樂仁他瞎想,萬一出了什么事,萬一他真要是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