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每次陸之昂都是嘿嘿地笑兩聲，嘴角歪來歪去地說：“那是因為實在是找不到另外的像我這么好的人了?！?/p>

陸之昂說話的時候嘴角總是喜歡用一種特別的角度上揚，然后嘴角就會稍微出現(xiàn)一道像是疤痕又像是酒窩的小褶皺。非常的特別。

特別歸特別?？墒且餐每?。帶著年輕男孩子特有的陽光感，照得人眼睛發(fā)亮。

傅小司和陸之昂站在人群的邊緣，喝著可樂，偶爾低下頭互相說一兩句話。程七七從遠處跑過來拍了拍傅小司，問他：“晚上我們出去玩，你們?nèi)ッ矗俊?/p>

傅小司抬了抬眼皮問：“都有誰??？”

程七七說有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還有某某和某某。

傅小司問：“你怎么總能認識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

程七七把雙手插在胸前，有點無力地說：“這些莫名其妙的人都是我們同班同學(xué)，你已經(jīng)和他們在一個班級念了幾萬個小時的書了?！?/p>

傅小司說：“哦，那立夏去么？”

“嗯，去的?！?/p>

“啊啊去的去的，我們?nèi)サ?！”陸之昂插進來，望著程七七笑瞇瞇地說。

“那好，晚上給你們電話?！比缓笏种匦禄氐饺巳豪锶チ?。

傅小司抬頭看了看陸之昂，問他：“誰告訴你我要去的？”

陸之昂“啊”了一聲做了個向后倒的動作，然后又仰起來，面無表情地說，哦，那就不要去。

傅小司張了張口什么都說不出來，表情有點郁悶，定格了一分鐘最后終于說了句：“……去死吧?！?/p>

接近黃昏的時候?qū)W校里就沒有人了。

那些高一高二的學(xué)弟學(xué)妹早就放假在家里看動畫片了。而高三的學(xué)生在考完最后一門外語之后也三三兩兩地離開了。這一次離開，是最盛大的也是最后一次告別，傅小司甚至可以看到他們雙腳邁出校門的時候身后的影子突然被割裂的樣子，身軀繼續(xù)朝前，墨般漆黑的影子留在原地。

就像是人死去時離開身體的靈魂。帶著恍恍惚惚的傷心和未知的恐懼。

那些影子像是依然留在空蕩的校園里，游蕩著，哼著青春時唱過而現(xiàn)在被人遺忘的歌。

那些人終于走了，帶著三年時光的痕跡消散在了城市的各個角落并最終會消散在全中國甚至全世界的每一個地方。

暮色四合。

夏天的天空總是黑得很晚，可是一旦黑起來就會特別快。一分鐘內(nèi)彼此就看不清楚面容了?；璋道镪懼汉孟駬]了揮手，空氣中蕩開一圈一圈熱氣，他說：“不想餓死就去吃飯?！?/p>

傅小司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塵說：“走吧。”

淺川的街道總是很干凈的，而且這個城市里到處都是香樟。傅小司和陸之昂在街邊一個破爛的小攤上吃兩塊錢一碗的牛肉面，盡管他們身上穿著幾百塊的白T恤和粗布褲子。很有點“穿金戴銀的餓死鬼”的味道。這句話是傅小司形容陸之昂的，因為他經(jīng)常因為毛手毛腳亂用錢而窮得叮當響。這個時候，傅小司就會指著他身上的那些昂貴的衣服，面無表情地說：“穿金戴銀的餓死鬼。”

老板是個年輕人，留著拉碴的胡子但掩不住年輕的面容。

他對傅小司他們說：“你們兩個是剛高考結(jié)束吧？”

陸之昂來了興致，把一只腳蹺到凳子上，問：“你怎么知道？”

“嗯嗯，你們高三的學(xué)生臉上都是同一種表情，一看就明白的?！?/p>

“哪種表情？”

“啊，說不清楚的，總之一看就看出來了。”老板哈哈地笑著。

陸之昂把臉湊到傅小司面前，盯牢眼睛問他：“我現(xiàn)在什么表情？”

傅小司沒抬頭，一邊吃面一邊回答：“智力障礙的兒童卻非要讀《十萬個為什么》時的表情?！?/p>

然后兩個人開打，打完繼續(xù)吃面。

小司想想似乎他和陸之昂在學(xué)校里每天都會打架，就這么從初中開學(xué)到高中畢業(yè)一直打了六年。

那些草長鶯飛的日子。桃花開遍每一片綠色的山岡。紅色像是融化的顏料般渲染在山坡上，霧氣氤氳地擴散在每一個人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