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傅小司口中的這句“后天我來接你”的含義就是后天開了輛車前端有著醒目的藍白色格子標志的BMW私家車來停在學校公寓下面等著立夏。傅小司和陸之昂靠在車子上倒是沒什么感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但立夏從樓上陽臺看到他們的那一刻就開始全身不自在,從樓上下來的途中一直有人打量她并且交頭接耳,立夏心里在想,干嗎搞成這樣啊太夸張了吧,車子不用開到這里來啊。
淺川的平野機場是半年前剛剛建好的,以前乘飛機都需要先坐車到鄰近的另一座城市,然后再搭飛機出去。
不過這些都是立夏聽來的。不要說搭飛機了,自己連搭長途汽車的機會都很少。盡管很多時候立夏都會翻著學校圖書館里的那些地理雜志目不轉睛,青海的飛鳥,西藏的積雪,寧夏連綿不斷的蘆葦……特別是那些蘆葦,立夏每次都會想到《大話西游》里紫霞仙子就是劃著船從那些羽毛狀的蘆葦里出來的,劃破沉睡千年的水面,朝著災難一樣的幸福駛去,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立夏每次看到蘆葦就會莫名地想哭。
而現在,自己終于要去離家遙遠的地方。上海。怎么聽怎么沒有真實感。那完全就是一個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彌漫著霓虹和飛揚的裙角。倒是想看一看那些老舊的弄堂,正午的日光從各個角度切割著世界的明暗,斑駁而潮濕的弄堂墻壁,打著鈴喧囂而過的三輪車,黃昏的時候有鴿子從老舊的屋頂上騰空而起。這一切所散發(fā)出來的甜膩的世俗生活的香味曾經出現在夢境里,像是微微發(fā)熱的剛剛出爐的糖果。
平野機場的大廳空曠明亮,旅客不多,不會顯得擁擠,也沒讓人覺得冷清。高大的落地窗外不時有飛機從跑道上沖向天空。立夏想起自己以前喜歡的一個作家也是很愛在機場的鐵絲網圍墻外面看飛機的起落。
那個作家說,生活在這一刻顯得空洞。
左耳一直嗡嗡作響。
應該是飛行中常有的耳鳴吧。以前老聽人說起乘飛機的種種,而現在自己就困在九千米的高空上微微地發(fā)怔。抬起手按了按耳朵,然后把下巴張開再合上再張開,這些都是以前從電視上看到過的緩解耳鳴的辦法,立夏一一做過來,唯一的效果就是耳鳴轉到了右邊。
見鬼。
轉過頭去就看到窗外的藍天。說是藍天,卻霧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見。應該是進入云層了吧。周圍都是一些若有若無的淡淡的絮狀的灰白色??淳昧司陀X得眼睛累。而回過頭去,則是傅小司一張沉睡的臉。一分鐘前空姐過來幫他蓋了條毯子,而現在毯子在他偶爾的翻身后滑下來。立夏忍不住伸過手去幫他把毯子拉拉高,然后在脖子的地方掖進去一點。這個動作以前媽媽也常對自己做,不過對著一個和自己一般大的男生來做出這個動作,多少有點尷尬,并且還不小心碰到了傅小司露出來的脖頸處的皮膚。立夏有點慌亂地縮回了手,舉目就看到傅小司旁邊的陸之昂看著自己一臉鬼笑,但又怕笑出聲吵到小司所以只能忍著在肚子里發(fā)出“嗯嗯”的笑聲,像是憋氣一樣。
立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做了個“你繼續(xù)看書吧”的手勢,陸之昂笑著點點頭用口型說著“好,好,好”,然后咧著嘴繼續(xù)就著飛機座位上閱讀燈的橘黃色燈光看書。
立夏這才注意到他手上那本厚厚的《發(fā)條鳥編年史》。以前都沒怎么注意過陸之昂會看這種文學書呢,要么就是看一些打架斗毆的暴力加弱智漫畫啊,要么就是拿著一本類似《高三化學總復習五星題庫》等另類著作。以前都一直覺得他是文盲來著,現在竟然戴著一副金絲細邊眼鏡在飛機上看《發(fā)條鳥編年史》……
等等,他怎么會有金絲邊的眼鏡???以前不是都戴著那個黑框的眼鏡嗎?于是立夏稍稍偏過身子湊過去壓低聲音說:
“哎,你什么時候開始戴的這個新眼鏡的啊?我都不知道呢?!?/p>
“哦,上個月吧。好看么?”
“哦對了,一直都沒問你的眼鏡度數呢。你到底近視多少?。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