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句話讓魚沫相當(dāng)受用,她搖搖頭道: “養(yǎng)活自己算什么,我還要養(yǎng)活一大家子呢。唉———你不知道……”
“一大家子?”玄香笑眼一瞇。
魚沫自知說漏了嘴,只得呵呵地一個勁干笑。
玄香和魚沫的馬車剛剛拐進集賢院門前的巷子便一動也不能動。六子打開車門,說前面睿王府和相國府的馬車將路給堵死了,請主子下車吧。
魚沫搶先跳下來,伸過手去扶玄香。他笑了笑避開,撩起衣襟跟著跳下來。
“沫兒,集賢院是個別開生面的地方,很有趣?!?玄香展開扇子,在她頰邊輕聲笑語。
魚沫被他一叫,立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整條巷子都是車馬,兩人在車縫里穿行。來到集賢院正門前時,魚沫看到學(xué)士們竟然站在門邊一字排開地候著諸位學(xué)子,態(tài)度嚴肅而恭敬。這景象跟魚沫想的大大不同。據(jù)她所知,向來都只有學(xué)生候著先生的份兒,到這皇家私塾怎么就調(diào)換過來了?
見她好奇,玄香解釋道: “不奇怪。來這兒讀書的,都是經(jīng)過陛下首肯的,大部分是天子血脈,余下的也都是親王貴胄子弟。若論品秩,先生們都該跪拜的。因是授業(yè)恩師,哪個學(xué)子也不肯受他們的禮,所以每日學(xué)士們都要在大門口迎接諸位學(xué)子。”
魚沫點了點頭,覺得新鮮。她跟在玄香后面往里走,不時回頭看看那些峨冠博帶的先生們。
進了院門,鵝卵石的小徑蜿蜒向前,接著花木扶疏的園林,再向前便是思齊堂。
進到林中腹地,入眼的是修竹古木,花香鳥語,流水潺潺卷著落花東流去。
玄香慧黠一笑,問她;“進集賢院你可準備好了嗎?”
魚沫不明就里,只覺得他這一笑有古怪,遲疑著點了點頭。
玄香擊掌三聲,打假山后轉(zhuǎn)出來個絳紫衣袍的學(xué)士。他上下打量了魚沫兩眼,“你就是新來的學(xué)生?報上名來!”
魚沫一呆,她怎么變成集賢院的學(xué)生了,她只是陪讀啊。她瞧了瞧玄香,想讓他幫著澄清,怎奈他但笑不語。
“是,學(xué)生是新來的,姓莫名魚,草字……莫魚?!?/p>
“諸位都聽好了嗎?新來的同學(xué)叫莫魚!”學(xué)士喊了一聲,便趕緊撤到亭子里去了,玄香也先一步到竹林里站好。
“哦———來咯!快來呀!來見見新同學(xué)呀!”剎那之間,從樹上石頭后涌出來一幫王孫公子,直朝著魚沫撲過來。
魚沫從沒經(jīng)歷過這種陣仗,著實有些著慌。她剛剛見到玄香閃躲到一旁時便有不好的預(yù)感。
當(dāng)先一個緋衣公子湊過來,俊逸的臉孔上藏不住的奸狡笑意,邊挽袖子邊道:“摸魚,好名字啊。摸魚同學(xué),今夕為同學(xué),明朝是同僚。咱們先見個禮,免得將來生分!來呀,上顛三禮?!?/p>
一群挽袖少年圍過來,對魚沫又抓胳膊又抱腿,想把她抬起來往起顛。
魚沫是要強的姑娘,定然不會讓他們順遂,此時也發(fā)了狠。腰腹用力蹲了個馬步,十指相扣抱在胸前,大喝一聲,“千斤墜!”
四五個少年竟然真的沒能將她拋起來。
那緋衣公子瞧著魚沫,揉揉鼻子道: “摸魚,你有點意思!來呀,撓他癢癢!”
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都能使出來,魚沫哭笑不得。她可不想戀戰(zhàn),走為上啊。腳尖一點,一個縱身,在幾人肩頭上借力,她向上躥去。
緋衣公子看她躍起,并不著急,不緊不慢道:“乾坤網(wǎng)!”
樹上早有埋伏好的人,他一聲招呼,幾人扯著網(wǎng)子跳下來,將魚沫兜頭罩在里面。
周圍人一擁而上,將魚沫纏了個結(jié)實,起哄著將她高高拋向空中。緋衣公子帶頭喊道:“一顛三公徒、司、空,莫忘今夕同學(xué)情。摸魚,你可看清楚了,將來別忘了咱們。哈哈哈哈!”
魚沫哀號一聲身子被拋上去又跌回來,被眾人接住。
“二顛九卿七大夫,同為天下之肱骨!摸魚,你將來要入哪部呀?看你文文弱弱,進禮部吧?!?/p>
第二拋再扔起的時候,魚沫受不了了。她袖刀出手,片刻間割破漁網(wǎng),踏著眾人腦袋飛到最高的那棵公孫樹上去了。
雙手抱著樹干她一直打哆嗦,心想這是什么破規(guī)矩呀。以前在山寨都是她整別人的份,被人如此算計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呢。
“摸魚,下來,還差一顛呢,別跟個娘兒們似的。”
“下來!下來!”
“要咱們上樹抓你嗎?”
任底下人喊破喉嚨魚沫鐵了心的不下去。
眾人請不動她,只有要玄香出手。
瞧她跟只熊似的四肢緊扣著樹干,玄香笑出一排貝齒, “沫兒,下來吧,他們沒有惡意的。”
魚沫連聲都不敢吭,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好了,下來,我保證沒有第三顛,儀式結(jié)束了。”
緋衣公子仰臉笑道:“摸魚,你快下來吧。玄香都替你打包票,我們也不會難為你了,這關(guān),過了?!?/p>
玄香向她招了招手,“下來,學(xué)士們還等著呢。”
魚沫低頭瞧了瞧眾人,“真的嗎?那我下來啦,你們要是乘人之危就通通不算大丈夫!”整了整頭巾,她一擰身從樹上跳下來。
人群散開了些,緋衣公子笑著拱手上前道:“在下宵正,再有兩年便是弱冠。
當(dāng)今御史臺是我家老頭子,往后請摸魚兄多多包涵。”
魚沫盯他良久,粲然一笑,拍了拍他肩膀別有深意地道: “宵正啊,宵正。
這名字我怕是終生也難忘了?!闭f完轉(zhuǎn)身跟著眾學(xué)子往思齊堂走。
宵正用扇子撓了撓頭,轉(zhuǎn)身問玄香:“我怎么覺得他這是記恨上我了呢?不會呀,我這么英俊倜儻一表人才,與人為善、明哲保身。雖然鶴立雞群了些,但我一直表現(xiàn)得很不明顯呀,就這樣也能遭人忌妒?唉!”
玄香眨眼笑道: “依我看,她不是恨上你身上那些虛而不實的光環(huán)。她呀,是記恨上了你這個人!”
似是聽到玄香的話,魚沫停下身,沖他齜牙一笑說: “這些你事先都知道的吧?竟然不透漏一點!哦,我曉得了,你當(dāng)初進來的時候肯定也被整得很難看,所以想在我身上找平衡對不對?”
玄香笑著搖頭道:“這就是入集賢院的第一課,是同門之誼。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是不是很深刻?”
宵正與魚沫并肩走著,指著玄香悄聲道: “這書院里唯一沒被整過的,只有他一個噢,你道為何?這規(guī)矩是自打玄香來集賢院后才有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