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可有意思呢,你要不要來試試?強身健體的。” 魚沫冷哼一聲,轉(zhuǎn)頭不去瞧他。
“啊哈,跟你說,這樣是不行的。每隔半個時辰學(xué)侍會出來給桶里加水的,你胳膊繃得這么直會沒有后勁的。要這樣,打個彎,待會兒就好受多了。” 宵正說著動手調(diào)整魚沫的手肘,又幫她調(diào)整了下水桶位置。
魚沫冷眼瞧他,“你倒是挺有經(jīng)驗的嘛!”
宵正苦笑, “哪里哪里,博士們罰學(xué)生不過就這些手段,每次都是掛水桶,難道這樣真的有助于我們發(fā)思冥想嗎?已經(jīng)第四十三次了,博士不膩煩我都膩煩了?!?/p>
說完,宵正打棗樹后找出兩只水桶給自己掛上,他看魚沫大瞪著眼,解釋道:“這是我特意定做的,重量比你那個輕一半。你若是喜歡,把那個木匠介紹給你!”
魚沫瞥他一眼便不再理他,認真數(shù)蜻蜓。
“摸魚兄?摸魚兄在聽我講話嗎?你若是愿意聽我叫你名字,我樂得一直掛在嘴邊的。為什么別人都叫你莫公子、魚公子的,只有玄香叫你莫兒呢?你們……關(guān)系特殊吧?從你進集賢院第一日起,我就知道你們之間非比尋常。玄香性子淡漠是出了名的,他會在三顛禮上為你求情,真讓人刮目相看?!?/p>
魚沫皺眉打斷他道:“武衍班的人都像你一樣嗎?”
宵正拍拍胸脯自己挑個大拇指道: “怎么會呢,我是獨一無二的。就我如此人品如此容貌,找遍集賢院再沒第二個的?!?/p>
“我想也不會,否則怎會只有你一個受罰。碎嘴也是罪過,尤其是男人!”
玉的事情讓魚沫異常惱火,她本想在這里圖個清靜,沒想到宵正如此聒噪。
宵正一臉委屈道:“……莫兒,你對我有誤解?!?/p>
“我警告你哦,不許你這么叫!”緊張地四下里看看,魚沫壓低聲音道。
“哦?不準我叫,那玄香可以叫?莫兒?”他曖昧地在她耳畔吹一口氣,奸詐笑著。
魚沫一把捂住他的嘴,她臂上兩個水桶貼在宵正前胸后背。
宵正從她懷里掙扎出來,挑了挑額前長發(fā)邪笑道: “沫兒,你興許不曉得,我主修律學(xué),明年春闈后,會入三司。叔父早有意愿要我去大理寺幫他,到時候……咱們的關(guān)系會不會拉近些?”
魚沫一驚,疑惑道:“你要入大理寺?你不是該入御史臺掌監(jiān)察嗎?公子您如此尊貴身份,何苦去管那些宵小蟊賊,豈不是大材小用?”
她翻臉比翻書要迅速,對宵正的態(tài)度馬上轉(zhuǎn)好。
宵正“無奈”道:“莫兒對我很上心呀,竟然知道我本該入監(jiān)察院的。是啊,我也覺得入大理寺捉賊刑訊是我降尊紆貴了??杉葹槌甲?,總該為君分憂,如果眾人都不愿入大理寺,豈不是讓一些人無法無天?其實,我自小就有個做大俠的夙愿?!?/p>
離晌午還有一個時辰,宵正抬頭看看天,心想博士真是有眼色,特意挑今日罰他,豈不是能跟莫兒傾心相談?耳房的門被推開,學(xué)侍提著水桶來給兩人加水。
“莫兒,前幾日司空府的公子瑞圍獵時從馬背上顛下來,真是慘呀。他在家將養(yǎng),我們正準備去瞧瞧他,你要不要一起來?” 宵正站得筆直,笑著看學(xué)侍向他桶中加水。
輪到魚沫的水桶時,學(xué)侍抬起水瓢還沒等舀,宵正一聲干咳。學(xué)侍手抖了抖,一瓢澆到棗樹下了。
“商公子、魚公子,這是祭酒大人定下的規(guī)矩。如果桶里沒半點水,待會兒怕您二人不好說。我只加一點,一點點?!?瞧了瞧宵正臉色,學(xué)侍倍加小心地在魚沫桶里加了一點水。
“不知道。”魚沫數(shù)完蜻蜓開始數(shù)穿花蛺蝶。
兩人站了一會兒,魚沫道:“博士說人不離桶,桶不著地,我們坐到棗樹上去如何?”
宵正道:“累了?現(xiàn)在日頭太烈,上去也曬得緊。瞧你身子細弱的像個姑娘,膚白如脂,容貌精致,身上還帶著股淡淡的沉香。若在別處,肯定會將你認做女扮男裝的!”
他貼近魚沫身旁,瞧她眼中戒備神色,別有深意一笑,拿走她臂上水桶掛在自己胳膊上,“別擔(dān)心,博士只說人不離桶,你我誰來擔(dān)有什么區(qū)別?”
魚沫突然覺得,如果他不是門閥世家的公子,倒也是個能相交的人。
“閑著也是閑著,給你講兩個故事吧。我祖爺爺那時候……” 宵正話匣子一開,便滔滔不絕起來。
午膳鐘聲響起的時候,宵正終于住嘴,將自己水桶中水折到魚沫桶中,迅速掛到她雙臂上。
“那你怎么辦?”
“我堂堂御史府的長公子豈會連這等小事都想不出辦法?山人自有妙計!”
祭酒大人與眾學(xué)子去餞翳閣用膳時,宵正跟魚沫站得跟邊關(guān)前哨似的,兩人俱是一臉的悲壯剛毅。
祭酒大人走到魚沫身邊低頭一瞧,點頭示意她可以用膳了。魚沫心頭的一絲愧意讓她遲遲未動步子。
“宵正!你水桶里的水呢?”祭酒大人大喝一聲,袖子一甩,怒視他。
“天氣如此炎熱,我又在此站了兩個時辰,口渴的時候喝掉了!” 他一臉坦然地胡說。
“好!既然你喜歡喝滄浪河中的水,就讓你喝個夠!再給他掛兩只桶!多站兩個時辰!”
祭酒大人氣呼呼頭也不回地走了。
“祭酒大人!您這太有失公允了呀!我不服!明明是同樣多的水,我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裝而已,畢竟都在我身上嘛。大人,您饒了我吧!您回來呀,看在我如此乖順的分上,減一個時辰吧!”
輔仁走過來,拍了拍魚沫肩膀道: “看,這就是猜中開頭而沒猜中結(jié)尾的悲哀呀。莫魚兄,你受苦了呀?!?/p>
魚沫被輔仁拉著,跟在玄香后面向餞翳閣走,她回望棗樹下身掛四桶的宵正,突然悟出一種道理:凡事沒有退路前切莫強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