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咝咝的怪聲惹得魚沫半身發(fā)麻,有種東西順著脊梁骨倏地躥到發(fā)根處,勾著冷汗流下來。這種聲音她不陌生,跟穆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
兩人對視一眼,魚沫默默詢問他,怎么辦?穆棠仍端著高深莫測的架子,搖了搖頭。魚沫驟然瞪圓眼睛,他是讓她別擔(dān)心呢?還是說沒辦法呢?
叫做絕影的人的驅(qū)蛇術(shù)顯然比穆棠高出許多,頃刻間便有大大小小顏色不一的蛇打草叢里鉆出來。絕影驅(qū)趕著它們在周圍游走,有幾條掉隊的開始攀爬魚沫他們所在的樹。
怎么辦?她努力朝他眨眼睛。穆棠抓過她的手,以指在她掌心寫道———不要動!魚沫鄭重點頭,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她向來很聽話。打身上解下個香囊放在她手心,穆棠向濃黑的夜色中打了手勢。
魚沫再次眨眨眼一臉凄苦表情,他要她在此誘敵,自個兒獨自逃生去嗎?這可不行啊,其他的還好說,她最怕蛇了呀。
穆棠臉一沉,像是被她氣到,不再言語,提起衣襟向茫茫夜色中縱去。黑衣人立馬察覺,喊了一聲,立刻向穆棠退走的方向追去。
絕影的哨聲停了,被他驅(qū)趕的群蛇卻沒有立時清醒過來,爬得最快的一條已經(jīng)距魚沫一步之余。她一手抓著香囊一手從靴子里抽出利刃,小心防備著。酒盅粗的蛇直挺著身子望著魚沫,始終與她保持著一步之遙,卻不肯上前。魚沫舉著白刃的手有些哆嗦,緊張到極點,一人一蛇就這樣對峙著。
蛇群什么時候退走的魚沫不知道,她全身被冷汗?jié)裢?,麻木地保持一個姿勢呆坐著。
穆棠回來之時,魚沫一個回手刀戳過去,被他兩指鉗住,將刀收過去。
“下來吧,他們走了?!?穆棠攬著她的腰將她帶下來。腳觸到地魚沫才緩過神,身體里繃緊的那根弦在被穆棠攬在懷里的時候斷掉,淚水如握碎了的水晶般,一顆顆落下來。她真是厭惡透了軟囔囔爬行的東西。
穆棠剛把她放下,一個踉蹌歪在魚沫身上,壓得她也跟著一晃。
“向前走,別停下……崖壁下有個洞穴……” 穆棠身子無聲無息地軟下去,魚沫扶著他急道:“四殿下,你別睡著,黑燈瞎火我去哪里找洞穴呀。你這么重我背不動你呀?!?/p>
魚沫想這可真是天意,她在他面前裝暈一次,穆棠馬上就找回來了。拿出當(dāng)日從參將府偷鼎的氣勢,魚沫架著他一直不停地向前走。身上被藤蔓撕了多少口子她已全不在乎,將穆棠連拽帶拖,終于弄到了崖壁下。山風(fēng)強勁,通體大汗的魚沫打了個冷戰(zhàn),將穆棠找個避風(fēng)的地方安置好,她開始慢慢摸索他說的洞穴。
穆棠一直昏迷不醒,她已力竭,抱不動背不動,只能拖著四殿下的衣領(lǐng)將他拽入洞中。魚沫歪在一旁喘氣,稍稍安心,想來他早給自己準(zhǔn)備下這防身處。怕引人注意她只生了小小一堆火,借著亮光仔細(xì)查看穆棠,肋下有刀傷,血已凝滯,傷得不重,面色奇異的紅潤,兩片嘴唇紅得發(fā)紫,像是熟過頭了的桑葚,汁水都要流出來。
將他衣服解開,魚沫一寸寸皮膚地查看,肩頭黑紫色的腫塊跟全身的蜜色皮膚極不協(xié)調(diào)。她俯下身認(rèn)真瞧了瞧,有兩個針眼大小的牙洞,估計昏迷的源頭就是這了。
她懊惱地恨不得將五官皺在一起,心道叫你不要玩蛇偏要玩,這會兒被咬了吧。怎么辦啊,她又不像玄香通岐黃之術(shù),要刮骨療毒嗎?心里一個聲音慫恿她,逃吧,看他這樣子中毒已深,你無力回天,即使他有個好歹也不是你的錯,何必多管閑事?另一個聲音譴責(zé)她,剛剛?cè)舨皇撬麑⒑谝氯艘_,你還能好模好樣坐在這兒人不能恩將仇報,想辦法救他吧。
魚沫躊躇一陣,沖著洞口跪好,雙手合十道:“老天爺呀,如果我死在今日,請保佑我托夢給娘親,告訴她往后萬不可再用嘴吸毒,她平日教我的那些也可能是錯的!”
拿出壯士斷腕的決心,魚沫悲壯地俯下身,一口一口地吸著穆棠傷口處的黑血。不知道自己又吸又吐地折騰了多久,她口中的味覺已經(jīng)麻木,瞧著他肩頭冒出紅血絲時她才停下來擦著滿頭大汗。
洞中物品很是齊備,竟然出乎意料地找到了酒囊。魚沫晃著腦袋漱口,又拿帕子浸了酒給他擦洗傷口。
藤篋中有不少藥瓶,魚沫想這生死關(guān)頭也別挑剔了,一樣吃一點吧,總能撞到有效的吧。就著酒,魚沫把那些大大小小的藥丸給穆棠灌了一遍,又將他肋下傷口簡單包扎,換了件干凈的長衫。
坐在火堆旁,魚沫凝望著火苗發(fā)呆。從前她自詡是江湖中人,可是從沒經(jīng)歷過腥風(fēng)血雨打打殺殺,這是她第一次看旁人經(jīng)歷生死。魚沫真心希望穆棠不要死,世間值得眷戀的事情有很多,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沒了。她從來不相信來世今生,如果這輩子都活不好,下輩子就一定過得好嗎?
躥起的火苗將她影子影在石壁上,火苗跳動時影子也跟著突突地跳著,魚沫覺得這樣看起來她很像小怪獸。抱膝瞌睡著,她不時探手去摸穆棠額頭,他那兩片薄唇已經(jīng)轉(zhuǎn)為緋紅色了,比剛剛順眼許多,這樣英俊的男人如果被毒死了不是太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