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歐美時尚界刮懷舊風,“提娜·周”的名字又被提了起來。古奇2009秋季時裝里尖而夸張的肩型和光滑的面料和線條,設計師說便是受了提娜的影響;珂洛艾伊和迪奧也都表示,他們像當年阿瑪尼一樣,從提娜身上借鑒了不少靈感。
我第一次聽說提娜的名字,是在學校的“時尚經典”課上。老師從校博物館拿出她的服裝收藏讓我們傳閱,并布置作業(yè),要求我們一定要去圖書館找一本當年曾轟動一時的畫冊《天姿:提娜·周的時尚收藏》來看,說它應該是 可以陪伴設計師一生的經典。的確,在學校做設計作品時,每次感覺靈感缺失時,那本畫冊都好像有神奇的力量能幫我脫離困境。工作以后,每次去紐約公共圖書館,我也總喜歡把畫冊借出來,隨便翻上一翻就好像又充足了電。
當然,我對提娜尤其感興趣還因為她姓“周”。雖姓周,卻無中國血統(tǒng), 而是美、德、日三國混血兒,嫁給了在美國大名鼎鼎的“周先生”。周先生是個藝術家也算半個商人,盡管在美國沒人能說出他從事的是什么藝術,他開在紐約57街的“周先生”中餐館也似乎從來沒有一個中國朋友光顧過。但這些都不妨礙我們聽說關于它的種種傳奇。其中一個傳奇說,“周先生”餐館里的一杯普通自來水能賣到十美元,里面清一色的白色餐布,銀餐具,意大利侍者,蓋在客人腿上的餐巾像綿軟的羊毛毯。難怪人說,周先生的藝術天才,得到他的餐館里去找。
能把中餐館開到如此境界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這個周先生是京劇界“北梅南麒”的那個麒──周信芳的公子;而當年在餐館招呼貴客的便是提娜。
周先生1939年生在中國,不難想象,少年時過了怎樣一段花團錦簇的生活。解放后不久,十三歲的他被父母送到英國讀書,從此失去了和中國的所有聯(lián)系。他再回上海已是1985年,快知天命的年紀了,卻突然陷入巨大的未知中,不單單第一次得知家已破人已亡,而且原來印象中那個藝術氣息濃厚的中國也蒸發(fā)了。他記憶里的上海燈火通明,可那一次全城卻好像只亮著一盞燈。他于是黯然神傷,自閉頹喪。但是他的憂傷卻并沒有影響到跟他一起回中國的提娜的興致,據(jù)女兒“中國·周”后來回憶,提娜時常獨自一人大搖大擺走上街頭,并立即引發(fā)交通癱瘓。全上海的人都停下腳步,一臉驚異地看著這個不中不洋,一頭超短發(fā)、嘴唇鮮紅、整張臉涂滿濃妝的女人,一個每個細胞似乎都被藝術夸張的女人。
從中國回來后,周先生患上了嚴重的憂郁癥,而提娜卻照舊在“周先生”里日夜笙歌,招呼她那些名流朋友,兩個人的婚姻不久走到了盡頭。離婚那年,提娜被確診感染了艾滋病毒,兩年后離世,是史上首位死于艾滋的異性戀女性名流。
提娜說,時尚是應該被欣賞的藝術品,但它不是生活的全部。對她來說,頭發(fā)想剪多短就多短,嘴唇想多紅就多紅地走上上海街頭,或者敢在印度穿一雙白綢鞋上街──無論在多么未知的境遇中都能有勇氣藝術地生活,也許才是她的最大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