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香喜歡水，和水親。一天不到水里呆一陣，身上就難受。可宋蘭就沒有那么喜歡水了。天天往水庫跑，宋蘭就不想去了。宋蘭說，你去吧，今天我不去了。我太累了，想歇著。要不，你去喊許明，讓他跟你一塊兒去。

米香沒喊許明，米香自己去。

和許明一塊兒游水，游了好幾次了。許明把好多游水的姿勢都教給了米香。米香很快就學(xué)會了。學(xué)會了這些姿勢的米香游起水來，不但快了，還更好看了。

米香把許明教的學(xué)會了，可米香卻沒把許明教會。許明在水里，還是那個樣子，姿勢很好看，可游起來一點(diǎn)兒也不快。還是和米香沒法比。

老學(xué)沒有進(jìn)步，許明就不想學(xué)了。來水庫的次數(shù)就少了起來。宋蘭去喊他，有幾次，他說有事，就沒有來。米香想，宋蘭喊他他都不來，她去喊，許明就更不會來了。

一個人去水庫，對米香來說，也就是少個說話的伴兒，在水里的樂趣一點(diǎn)兒也不會少。于是，沒有宋蘭沒有許明，米香還是一樣去水庫游水。

走在路上，看到一團(tuán)蕩起的煙塵飄過來，再走近些，看到了一群羊還有一只狗，當(dāng)然還看到了一個人。米香沒有想和這個人說話。平常遇到這個人，都是宋蘭跟他說話。宋蘭不在，米香覺得用不著和他說話。她也想不出和這個人有什么話說。

老謝看到了米香。老謝走了過來，走到路邊。米香走在路旁邊的樹林里，里邊有條便道。很窄，可踩不起來塵土。

米香不說話，老謝主動說話。見過米香好多次，沒有說過話。每次宋蘭都在，都是和宋蘭說話。

問米香是不是去水庫。

不想和一個人說話，可這個人一定要說，也不是不可以說，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說了就說了，并不會影響什么。

米香說，是的。

老謝說，你游水游得真快。

這些日子，夸米香游水的話，米香聽得太多了。老謝的話，她不會太重視。米香笑了笑，還往前走。和老謝說著話，米香的腳步?jīng)]有停下來。

看到米香走過去了，老謝也就沒法說更多的話了。老謝問米香宋蘭怎么沒有來。

米香說，她沒有來，在屋子里。

說這個話時，米香頭都沒有回。

天黑透了。不能再游了，米香從水里走出來，往營地走。

快走到營地時，沒有想到，遇到了許明。許明沒有事，在亂轉(zhuǎn)?？吹搅嗣紫?，有些高興。就站在樹林子邊上，說起了話。

米香說，上海那么好，你們怎么也往新疆跑。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災(zāi)？

許明說，上海會有什么災(zāi)？全國都有災(zāi)，上海也不會有災(zāi)。我們是自己要來的。

這話米香還是聽不明白，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人都是什么地方好，往什么地方走，沒聽說，好好的，離開老家，往荒涼的地方走。

許明說，有一首歌，你聽到過沒有。米香說，什么歌，快唱給我聽。許明就唱了起來。“我們年輕人，有顆火熱的心，祖國哪里需要我們，我們就到哪里去?！?/p>

米香說，你嗓子真好，唱得真好聽。

許明說，要不是到新疆來，我就考音樂學(xué)院了。可是祖國召喚，我不能不來，開發(fā)邊疆，建設(shè)邊疆，還有呀，保衛(wèi)邊疆，太需要我們了，我們就來了。和偉大的革命事業(yè)比起來，唱歌算個啥？

這話讓米香聽了，沒法不生出敬意。米香說，你們真了不起。我要不是老家發(fā)大水，把家給沖沒了，我才不會跑到新疆來的。

許明說，其實(shí)都一樣，不管咋樣來的，來了，就是一名光榮的軍墾戰(zhàn)士了。

米香說，真的嗎？

許明說，當(dāng)然是真的。

米香說，可我總覺得我和你們不一樣。

許明說，是不一樣，你游水比我們游得快。

米香說，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許明說，我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別瞎想，其實(shí)，我們大家都覺得你挺了不起的。

這些話，讓米香聽起來，覺得心里很舒服。

回到屋子里，宋蘭還沒有睡。不但沒有睡，還很興奮。一見米香回來了。馬上把米香喊到跟前，和米香說悄悄話。

這是間大房子，屋子里還住著別的人，說話不想別人聽到，就要把聲音放得很低。

宋蘭說，你猜，誰來了？

米香馬上想到許明，可又一想，許明剛才和自己在說話。不可能是許明。不是許明，別的人，米香就猜不出來。下野地有很多人，因?yàn)槟菆霰荣?，已?jīng)認(rèn)識米香了?？擅紫悴⒉徽J(rèn)識幾個人。米香說，我猜不出來。

宋蘭說，老謝來了。

米香說，誰？

宋蘭說，老謝呀。

米香說，就是那個放羊的？

宋蘭說，你別一口一個放羊的，告訴你吧，在我們這里，放羊，也是革命工作。我們這里不管干什么，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這些道理，書上和報(bào)紙上全寫著，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米香說，我不識字，沒有看到過。

宋蘭說，對了，我忘了。

米香說，就算老謝干的是革命工作，他到咱們屋子里來干什么？這里有革命工作？

宋蘭說，他來說了，讓我們明天下午收了工，別回屋子，到他那里去。

米香說，去他那里干什么？

宋蘭說，他說他給我們烤野兔子吃。

米香說，那有什么吃頭？

宋蘭說，野兔子肉可香了，你想，點(diǎn)上一堆火，把兔子肉穿在木棍上，放在火上烤。天上有星星還有月亮，你想，這多么有意思啊。

米香說，我還要游泳，我不去。

宋蘭說，一天不游，你也死不了。告訴你吧，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老謝了。

米香說，你去就行了，人家是喊你去。我就用不著跟著去瞎哄哄了。

宋蘭說，不行。老謝說了，一定要喊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