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誰拿走了孩子的幸福 作者:李躍兒


《每個父母都能成功》這本書里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個名叫馬月的孩子。馬月小時候極其聰明,她的智商達到130分以上,遠遠超過同年齡的孩子。孩子本來很優(yōu)秀,但她的爸爸媽媽希望她更加優(yōu)秀,禍根就是在這種想法里埋下了。咿呀學(xué)語時,他們就對她開始了學(xué)前教育,教她認字教她算術(shù)。為了使女兒不僅僅是優(yōu)秀,他們還要她做一個“高尚的人,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對那么大點的孩子就進行思想教育,連唱的歌都是革命歌曲。兒歌不會唱,卻會唱《國際歌》。結(jié)果呢,女兒與同齡人之間沒有共同語言,格格不入。她不熟悉他們的語言,不熟悉他們的思想,不懂他們的游戲規(guī)則。她被同齡人看做異類,看做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5歲時,馬月被送去學(xué)鋼琴。那孩子樂感極好,但因手型不能符合要求,常被老師呵斥打罵。這樣一來,馬月便對老師產(chǎn)生了恐懼,見了老師就緊張,越緊張她就越彈不好,這種惡性循環(huán)使得她很快就被淘汰出局。

對一個只有5歲的孩子而言,這應(yīng)該是她人生的第一個挫折。但據(jù)馬月自己講,她的噩夢是從上了小學(xué)之后開始的,在她眼里,學(xué)校是一個可怕可憎的地方,是一個給她制造了痛苦的地方。因為近視,她看不見黑板上的字,結(jié)果考試兩門功課不及格,從而成了差生,受到同學(xué)百般歧視與欺負,放學(xué)路上書包被搶,頭發(fā)被揪,孩子們一邊朝她身上扔土塊一邊喊:傻子,快打傻子!

在一切以分數(shù)為核心的教育體制里,從一開始就喪失了“人才”中的“人”字,然后再喪失那個“才”字。

在大家的印象中,馬月成了一個傻子,而同學(xué)的這種印象正是由老師傳達給他們的。如果我們要教孩子成為人,即便真是傻子也該充滿同情。

后來,那個班的學(xué)生被叫到校長室考朗讀。為了不讓他人再喊自己傻子,馬月預(yù)先將課文讀熟,可是當輪到她時,翻開書正要朗讀,站在一旁的輔導(dǎo)員在校長耳邊說:這孩子有點傻,可能腦子有問題。這話殺傷力太大,孩子完全愣住了。校長卻喊:愣著干嘛,還不快讀?這一下,馬月真傻了,課文成了不認識的“螞蟻文”。

一次上體育課,老師讓大家圍成圈做游戲,因為多了一個人,老師竟讓馬月出去,當她低著頭走出隊伍的時候,背后傳來一陣譏笑聲:傻呆呆的,還想做游戲?馬月跑到操場外面,用樹枝在地上拼命地寫著:我不是傻子,不是傻子……讀到這里,我覺得心都要碎了。

學(xué)校舉行歌詠比賽。馬月想,這次是全班合唱,不會沒有我吧?可是排練的那天,老師卻讓她提前回家。她問老師為什么不讓她參加排練,因為她在這門課上曾得過滿分,這時候,站在一旁的班干部竟說:你傻不啦嘰的,上臺會給我們班丟分的。

從這里可以看到,我們的孩子,尤其是那些所謂的好學(xué)生,從小就被培養(yǎng)起這種為虎作倀的品質(zhì)。當討論應(yīng)試教育是拯救還是摧殘的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其實被摧殘的不僅僅是弱勢群體的孩子,也包括那些所謂優(yōu)秀的強勢群體的孩子。在馬月被毀的同時,那個班干部也被毀了,那個孩子在他往后的人生中很難再有同情、關(guān)愛、憐憫這些人類最好的品質(zhì)了。要是沒有這些品質(zhì),那他就不會成為真正的人才。

馬月的故事最讓我感到震驚的還不是她如何如何被摧殘,而是她面對一次次摧殘仍然頑強地抗爭。那么小一個孩子,為了得到應(yīng)有的善待,真是百折不撓啊。但是,她的所有努力全部被包括校長、同學(xué)在內(nèi)的強勢群體碾了個粉碎,直到她徹底放棄了這樣的努力為止。放棄之后,馬月便開始逆反的行為報復(fù),比如將毛毛蟲放進那些欺負她的同學(xué)的筆盒;故意天天遲到,不做作業(yè);因為她,年級的流動紅旗,這個班再也沒得到過。結(jié)果,小學(xué)6年,轉(zhuǎn)了3所學(xué)校,父母親一次次被叫到學(xué)校挨訓(xùn),回去后便將氣撒在孩子身上。最可悲的,連他們也開始懷疑女兒是不是真是傻子。

有件事給我印象特深,在一次家庭聚會上,當舅舅夸他的兒子如何如何聰明,并建議找人為馬月查一下智力時,當媽媽的竟然沖進女兒的房間狠狠抽了她一耳光。馬月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嚇得不知所措,號啕大哭起來,她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錯,竟惹得媽媽這樣生氣。

我們說要有承受能力,但得有個限度。生命不能承受無法承受的重量,孩子尤其這樣。

在學(xué)校,馬月是個所謂的差生,在家里,又是個不爭氣的孩子,這樣一來,小馬月便無處可逃了。于是,她開始裝病,因為“病”總有好的時候,她想來個一了百了,又裝起瘋來。就這樣,馬月為了逃學(xué),竟然逃進了瘋?cè)嗽?。到了那兒,她才知道里面比學(xué)校還要難受,于是百般央求,自我證明,經(jīng)過幾個月折磨才從里面出來。

這時,她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為證明自己不是傻子進行抗爭,那次考試令老師和父母非常吃驚:一個學(xué)期幾乎沒上學(xué),她語文居然考了80多分,數(shù)學(xué)也考了70多分。媽媽疑惑地帶她去做智商測定,幾家醫(yī)院的測定結(jié)果幾乎是一致的,馬月是個智力超常的孩子,她的智商指數(shù)在130以上。

但是,即便是這樣,在同學(xué)和老師的眼里,她不但是個傻子,還是個瘋子,她走到哪里都會有人指指點點地說:她是瘋子,進過精神病院。尤為可氣的是,當終于有個女老師對她好,把她當人看,她也對這位老師報以真情的時候,她竟被人們懷疑愛上了那位老師,是個同性戀者。

這一下,馬月完全絕望了,她怕老師,怕同學(xué),見了他們心里就打哆嗦,她還懼怕考試,只要考試,她就會昏厥在課堂上。為了發(fā)泄內(nèi)心的痛苦,她常常躲在廁所里用刀片一道道地劃傷自己的手。直到有一次,她想徹底擺脫苦難,便用刀片劃開了自己的手腕。幸虧發(fā)現(xiàn)及時,她被救活了,救活的她卻又將傷口劃開。

幸運的是,馬月就在這個時候被送到李圣珍老師家里,李老師救了她,還使她考上了重點大學(xué),成為一個陽光燦爛的女孩。馬月有個表妹,名叫秋子,用馬月的話說,秋子比她不幸多了,因為她沒有遇上李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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