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結(jié)束后，喬冬桂和國字臉副主任碰了一下頭。國字臉副主任決定就地公布調(diào)查結(jié)果，喬冬桂說是否太匆忙了一點？要不先回公社匯個報再說？國字臉副主任說，就這么一點事，哪兒出的哪兒了，還拖它干什么？他叫小隊長黃躍春敲鐘。

那天黃躍春就在旁邊候著，一聽說敲鐘，抄起一把鐵鍬，幾步就躥過去了。雖然手上拿著鐵鍬，可是因為個子太矮，黃躍春必須踮起腳尖，把手臂和腰身都極力向上拉長，才能勉強敲到那截槽鋼。那截槽鋼是真正的好鋼，聲音又干凈又脆亮，而且尾音還顫顫的，很悠揚。黃躍春敲了三遍，每遍十幾下，中間停頓時，他都扯開喉嚨喊一聲：

“開會嘍開會嘍！都來開會嘍！”

等人們?nèi)齼蓛傻鼐蹟n了，天色已近黃昏，橘紅色陽光在喬冬桂的眼鏡片上晃來晃去。國字臉副主任站在一個石墩上，他首先糾正了小隊長黃躍春關(guān)于開會的說法，他說其實并不是什么開會，而是根據(jù)他和喬主任所了解到的實際情況，并經(jīng)他們研究之后，由他對一些問題作一個說明。他說：“為什么要作這個說明呢，因為最近有一些謠言，說某某某怎么樣，跟誰又怎么樣，可是你有證據(jù)嗎？你抓到了人家什么？沒有嘛是不是？這種事不是好玩的，沒有根據(jù)就胡說八道是很不負(fù)責(zé)任的，是破壞人家的名譽。人家的男朋友是什么？是解放軍戰(zhàn)士！是保衛(wèi)紅色江山的鋼鐵長城！人家那是親密戰(zhàn)友，是很崇高的，崇高你們懂嗎？咹？崇高就是不像你們似的，把那點騷事掛在嘴巴上。你說你沒事七猜八猜干什么？有力氣你不放到田里去，不抓生產(chǎn)，一天到晚記掛人家？你數(shù)數(shù)你肚子里有幾粒油珠子吧！說得嚴(yán)重一點，你這是要毀我長城哪！是完全可以給你上綱上線的！當(dāng)然啰，關(guān)于這一點，大家事前可能還不大了解，所以今天我特意在這里作一個說明。不過今后要注意了，不要再捕風(fēng)捉影了！把一個影說成一個餅，還添油加醋，說是個芝麻蔥油餅。說得的說不得的張口就說，到時候弄得自己吃不了兜著走。你兜得住還好，只怕你兜不住！你一雙作田人的手，除了一手老繭，還有什么？你說你兜得住什么？”

國字臉副主任說話時，底下不時地響起笑聲。副主任姓潘，叫潘瑞祥，家里住在金竹鎮(zhèn)旁邊的潘家堡，從小受父親影響，喜歡讀《三國演義》。性情溫善，為人隨和，聽黃花萍說，如今他已經(jīng)退休了，自家有幾畝茶山，平常就在茶山上轉(zhuǎn)悠，閑時還讀讀《三國演義》。

潘瑞祥這一番“說明”，既開脫了閻瘌痢，又給李玖妍的處女膜問題定了一個調(diào)子，這樣一來，李玖妍的問題就簡單多了，起碼跟“破鞋”不沾邊了，頂多也就是個“偷冷飯”的。當(dāng)然，你都“偷”了，就不能太輕描淡寫了，因此喬冬桂交待李玖妍，還是要有一個書面材料。要有認(rèn)識，有態(tài)度，要斗私批修深挖思想根源。喬冬桂說，國字臉副主任也是這個意思，你就抓緊時間寫吧。

國字臉副主任是吃了晚飯走的，陪他吃飯的有閻瘌痢和黃躍春，楊老八也來了，楊老八還把年輕的婦女主任也帶來了，一頓飯吃得有說有笑，熱熱鬧鬧。知青辦主任喬冬桂沒走，她留下來準(zhǔn)備開一個現(xiàn)場會，號召廣大知青向徐小林學(xué)習(xí)，掀起一個科學(xué)種田的新高潮，同時也順便抓一抓李玖妍的材料，把這件事情作一個了結(jié)。

那天黃花萍聽了那個國字臉副主任對大家說的話，有點想不通，玖妍姐到底怎么回事呢？你們既然是親密戰(zhàn)友，為什么還要賴茅草蔸呢？李玖妍的情緒似乎比平常好一些，她說你一個小丫頭，腦子里亂七八糟地想些什么？黃花萍說，我就是不懂你為什么要撒謊。李玖妍說跟你說不清。黃花萍說怎么說不清楚呢？你叫我撒謊，只點了那么幾句話，我不就懂了？李玖妍說這是兩碼事，你一個小丫頭，真不懂這些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