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多人說,你沒進監(jiān)獄就得感謝你爸,要是沒他的“棒子燉肉”,你早完蛋了。我的確是不太敢惹他,他書柜里有本《 滿清十大酷刑 》。
舉報信這東西絕對是極端之舉,我也是實在受不了了,把聽說的和看見的破鞋副總的那些爛屁眼子事全寫上了,之后,寄給了紀檢部門。聽說他們開始展開調查,我又動筆了,這回寫的是辭職報告,扔到人事部,沒等各方面批準呢,我退了工服,拾掇拾掇,閃了。
坐在回家的116路公汽上,我給老總打了電話,說了很多道歉的話。
他始終聽著,臨了說,別義氣用事,啥時候想回來,只要我在,大門肯定開著,但到了別的地方,你也要記住了,有人的地方就有莫名的斗爭。
家里沒有人,我媽大概去買準備過節(jié)的東西了。
我給自己打了個行李卷,又把一些日常用品裝到一個大包里,在肩上扛了扛,挺沉的。
想留張紙條,拿起筆,又放下了。
給黃韜打電話,今天就起程,回頭你幫我告訴我爹媽一聲,讓他們別惦記。
想給施小君再撥一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碰話筒。
是從望海直達奉京的火車,下午四點五十五分開的。
夕陽很好,天高得讓人眼暈。
42
聯(lián)系不上武寧。
汪虎在臺里錄制“十一”期間的節(jié)目,他女朋友橘子從北京回來了,等著他完事兒一起坐車,去橘子海城的父母家。
郁東慶睡在公司里,他和媳婦已經(jīng)掰了,工作室少了兩臺蘋果電腦,被他媳婦的哥哥搬走了。
我在那兒找了個棉門簾,打地鋪。
國慶節(jié)這天,郁東慶在水利大廈后面租下個插間,我跟著搬了過去,沒有床,我們睡在油漆斑駁的地板上。毛靜來了,拿來一臺畫面顏色怪異的電視,她家淘汰的,看十分鐘得拍兩下,要不然,熒屏上的人就變形,面目猙獰。
我自己到附近的古玩市場轉了轉,有不少仿造的“文革”時期的物品,看上去挺像的,要價驚人。
在一個公用電話亭,我給家里打了電話,媽接的,聽到我聲音,頓時就哭了。媽不是不讓你出去闖,是怕你受罪呀,你咋連個招呼都不打?媽這心都快碎了。我眼睛也有點潮,我這不是打了嗎?我挺好的,過完節(jié),我就上班了,這邊朋友都給我安排好了。媽喊爸的名字,讓他過來聽電話,爸始終沒接。媽說,你爸那兒有事,下回打電話你再和他嘮吧。我聽見爸在一旁的聲音,有狗屁事?!告訴這小子有能耐別和家聯(lián)系,他再登這家門,我扒他皮!我媽說,你手上錢夠用嗎?可別屈著自個兒。
郁東慶把住處拾掇好,就回望海了,說是要辦手續(xù),離婚的。
其實,他這小窩也沒啥可整理的,就比我?guī)У男醒b多一個小鍋、三個碗、三雙筷子,還是新買的。
毛靜去送他,然后就沒回這兒來,大概直接回家了。
我開始感到寂寞。
牛波濤在城北買了房子,和周一健過上夫妻生活了,雖然暫時還沒給婚姻注冊。我想去看看他,可不知為啥,始終沒打電話。
這時,我再想每一個人目前的處境,發(fā)現(xiàn)真不是沒來之前尋思的那么輕松,誰過得都不算寬綽,請客吃飯敞亮,那是一時的,革命還的確不是請客吃飯。
我再次查了查帶來的錢,五千塊。究竟是交宿費,還是會做別的啥事,我不知道,但總這樣在郁東慶的租住房蹭住蹭吃的,肯定不是法子。過去,住家里,吃酒店的,除了買點兒衣服,也沒覺著世上還有啥花太多錢的地方。可眼前兒,我意識到的是,只要動一動就離不開那玩意兒,否則,只能干躺著,等死?;ㄤN得省著點,我如此提醒自己。
水利大廈挨著巨人廣場,這個廣場因為時常有廉價的雞出沒而聞名。
我在路燈大亮時,下樓找了家小飯店,要了盤炒面,這東西望海很少,而奉京幾乎每家便宜館子都有,分肉炒和蛋炒,價錢一樣,憑你喜歡。我吃頭兩口覺得有點兒淡,就倒了些醬油,倒多了,又放醋往回勾,結果敗了胃口。本來不能喝酒的,為了漱口,還是要了瓶綠牌兒,可樂和它價兒一樣,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