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音及時打斷了令石田覺得有些頭疼的對話,他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巳R爾把他靈敏的動作歸結(jié)于持續(xù)不懈的晨練--這是她在自己家里看到的。石田背過身去,開始說日語。這讓克萊爾覺得怪怪的,很不自在,仿佛一口嗆人的濃茶疏離了他倆之間的親密。她感覺有什么不可預測的禍事即將降臨,可能是恐懼或偏執(zhí)的開始,也可能是失敗的預兆或是一場憂郁引發(fā)的大病……她眨了眨眼睛,從上到下仔細打量著石田的背部,試圖把這些可怕的念頭從腦海里驅(qū)逐出去。她對面前這個男人的感情生活一無所知,事實上,她對所有日本男人的感情生活也沒有一點概念。她想起自己在青春期曾經(jīng)跟一個喀麥隆男生約會,在最后時刻,她驚慌失措地拒絕了與他發(fā)生性關系,那個男生并沒有為難她,似乎對像她這樣的臨陣退縮者早已司空見慣。從那以后,克萊爾就給自己扣上了種族主義者的大帽子,她恥于面對這段找不到出口的回憶,她確實沒有能力和勇氣突破某些底線。眼前這個日本人的身體令人不安,肌肉發(fā)達,矮壯敦實,雖然稱不上美,但那種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的力量,在克萊爾身上產(chǎn)生了一種麻痹神經(jīng)的愉悅。石田的手勢和動作就像他說出的句子,多一分則長,少一分則短,總是恰到好處地在該停頓的地方停頓下來。哪怕他僅僅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身上都會發(fā)散出一股令克萊爾怦然心動的優(yōu)雅之氣。
石田掛斷了電話,走回原處坐下,眉宇間蒙上了一抹憂慮。
“出事了?”克萊爾問。石田笑笑,搖了搖頭算是否認。
“您最近工作很忙?”克萊爾鍥而不舍地追問。
克萊爾在他們第一次會面時,便問過石田:“您是做什么的?”石田回答說自己在日本駐法國大使館工作。他還告訴克萊爾,能被委派到巴黎對他來說實在是件莫大的幸事,因為他很喜歡法國。
“您星期二沒有回家?!笨巳R爾輕輕地說。
石田對此話并不感到驚訝,事實上,他對這種“監(jiān)視”已有所察覺。有時他進公寓大門或是在家里,偶爾瞥見克萊爾一動不動地藏在臥室窗簾后的剪影,她還自以為不會被人察覺呢?!笆前?。我們在圖盧茲辦了一個日本建筑展,我過去參加了開幕儀式?!弊源蛄四峭娫捴?,克萊爾覺得石田變得心不在焉。兩人僵僵地杵了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視線游離,眼神飄忽。
當石田準備再斟點茶水時,克萊爾霍地站了起來,用手指著院子的方向,突然激動地大喊:“??!看哪!快看那邊!對面!那是什么?怎么會這樣!”
克萊爾又驚又怒,一場“災難”瞬間就在她的眼皮底下發(fā)生了--她家樓上的窗戶里亮起了燈光。這套房子自從她搬來之后就一直空著,克萊爾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好運不會持續(xù)太久,但眼前的事實對她來說仍不亞于晴天霹靂。關于這位芳鄰對噪音的病態(tài)恐懼,石田并不陌生。此刻他站在她的身旁,憑窗觀望著院子里的“好戲”。只見那個新房客的公寓里有個男人,他推開窗戶,走上陽臺,目光掃射了一遍公寓樓。他的視線似乎在日本人的客廳方向定格了片刻,克萊爾和石田立刻轉(zhuǎn)過頭去,退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