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克萊爾在兩層樓之間的平臺上喊道，隨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石田呆立在門口，眼神空洞，就像是被點了穴位一樣。他自言自語道：“我應(yīng)該停止跟她見面，我不能引誘她，這對我們兩人來說都太危險了?！?/p>

克萊爾躺在鋪著羽絨被的雙人床上，仰面朝天，仿佛阿奎丹女公爵埃萊奧諾的臥像，直挺挺地躺在木頭做的裙子里。她一動不動，雙眼大睜，緊緊盯住天花板，密切關(guān)注著周遭的動靜，仿佛一位在林中靜靜守候野兔的獵人。過了許久，當她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腳步聲從頭頂傳來。她的胃好像被人攫住了一樣，一下子痙攣起來。接著，她隱隱聽見了手機的鈴聲、踱步聲和一個低沉的男人的聲音，再后來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斑@是個獨居的男人，”克萊爾暗自思忖，“可他的家具到底是什么時候搬上來的呢？我整個白天都在，沒有看到任何人，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呀?！彼嗨稼は?，百思不得其解。她把雙手平放在腹部，就在肚臍附近，開始做一系列的呼吸運動?？死锼沟侔病?迪特里希醫(yī)生悅耳的、充滿活力的聲音在腦海中指引著她：“用胸腔深吸一口氣，再用腹腔把它慢慢吐出來。呼氣要比吸氣時間長，就像一只氣球在慢慢漏氣……”當初，這位理療醫(yī)生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讓克萊爾理解自己所說的畫面：氣球、在體內(nèi)游走的氣息、從頭頂心到腳趾，還有他常掛在嘴邊的“臟器的寧靜”。最終，克萊爾漸漸平靜下來，頭腦里充盈著“氣”，丟棄焦慮，墜入了不安、緊張、多夢的睡眠。

“夠了，露易絲，真是夠了！”安托萬喊道，“我再也受不了你那一套！不要跟我說你很忙，你沒有辦法。我倒是要提醒你一下，我也工作，可我也沒有耽誤照看露西！”

一陣沉默。也許他們換了個房間？克萊爾凝神傾聽，沒過一會兒，露易絲尖聲尖氣的聲音又在院子里回響起來，聽起來也是怒氣沖天?？巳R爾不經(jīng)意間瞥見對面藍色廚房的陰影中，舍瓦利耶太太正在貼著墻邊聽。哈，這個早晨，有多少人在暗自“欣賞”布呂亞爾夫婦的“演出”啊。

“我就不明白，像你這種人當初為什么要結(jié)婚？為什么那樣急著生孩子？”安托萬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倒是說呀？是想要在接下來的二十年里有個人來仰慕你、贊美你？還是在你又老又癡時有人來陪伴你、照顧你？要不就是用個孩子來點綴你的生活，來搭配你的衣服？”說到這里，安托萬令人生厭地獰笑起來，“沒錯兒，你這個自私的蠢貨！要個孩子就是為了讓她來襯托你，把你襯得更好看！”他停頓了幾秒鐘，院子里靜得可怕，安托萬有點絕望的聲音再度響起：“最最可悲的是，盡管你這樣對待露西，可她還是愛你。”

克萊爾在窗邊坐著，她覺得今天早晨的安托萬倒是顯得并不那么討厭，舌戰(zhàn)有理有據(jù)，看來他也在與時俱進。這時，安托萬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了，克萊爾只好輕輕地把窗戶推到最大。

“有天晚上，我看見你的車就停在馬路的對面，你坐在車子里面抽煙。我還納悶這是咋回事呢，為什么到了家卻不上樓？后來明白了，你在看露西的房間，想等保姆把露西安頓好，熄燈后再回家。露易絲，你連自己的親女兒都不想見，不想盡母親的責任，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嗎？我來告訴你吧，一個壞女人，骯臟貨！”

舍瓦利耶太太的身影移動起來，她家的收音機里飄出了“氣象預(yù)報先生”的聲音，爭吵聲戛然而止。靦腆的舍瓦利耶太太向?qū)γ娴膬晌弧把輪T”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能聽到他們的談話，可她卻無意偷聽鄰居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