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士瓦本去搶啊,大人!他們搶了我們那么多,你怎么不敢吭聲呢!"
忽然,又是那種挖苦的譏笑聲:
"一個士瓦本伯爵的手下敗將,低三下四地去求和,結(jié)果連我老家諾因基興也割讓給人家了,他怎么敢再跑到士瓦本去丟人?"
"他只敢搶我們的面包,吸我們的血!"
"林地和牧區(qū)都賣掉了,巴伐利亞婆娘養(yǎng)下的瘸杜鵑遲早會把洛林全都送給士瓦本那兩個狼崽子!"
"問問這個麻風女的兒子,他的手能治好瘰疬嗎?"
(注:杜鵑影射私生子。據(jù)歐洲古風俗,傳說國王的觸摸可以治愈瘰疬。)這些話已經(jīng)能聽出蒙貢家族的聲音,嗅出來自勃艮第的味道。
乞求、哭喊和責難之中,響起一片哄笑,仿佛從人潮中突然驚起一群烏鴉。
魯?shù)婪蛟僖矡o法控制自己,他發(fā)瘋一般地吼道:"是誰,站出來!馬上出來,膽小的混蛋,別厚顏無恥地躲在后面!"
他咆哮的聲音異常狂野,好像是一只落入陷阱受傷的獅子。騷動的人群更加混亂,受驚的人紛紛向后縮回去。魯?shù)婪驌]起馬鞭,喊道:"站出來呀,混蛋,懦夫!"
一個東西扔到他腳下,他的馬一驚,毛發(fā)直豎起來,發(fā)出驚駭?shù)乃坏谝徊考冄踝峪Q,立刻向后連連倒退。魯?shù)婪虻皖^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一個光著身子的死嬰--剛出生幾天的嬰兒,餓死的嬰兒。大大的腦袋,小小的身體,渾身發(fā)青。
也許從出生就沒有吃過一口奶。再也不可能像任何人一樣站在天地之間。
可憐的人!
對峙在這一剎那即告終結(jié)。像洪水找到最微小的罅隙和缺口,不管那是不是它真正的指向,它瞬間雷霆般奔騰而下--人群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吶喊:
"殺了這個雜種!"
"就是你給洛林帶來了詛咒!"
"雜種,下地獄去吧!"
他們被饑餓幾近榨干的氣力全部投入了吶喊和騷動中,片刻前還搖搖晃晃的身子這時候卻像狂怒的野獸一樣兇猛地撲過來。
魯?shù)婪蚰樒涕g扭歪了,猶如妖魔,一下子就變得陰森可怖,他猛地將馬鞭扔到地上,拔出重劍,用鐵一般的聲音命令:
"衛(wèi)兵們,全部沖上去!"
他們?nèi)繘_了上去。
王宮的衛(wèi)隊和弓箭手很快前來,稍過了一陣,附近要塞的軍隊也相繼趕到了。
暴亂很快就被鎮(zhèn)壓下去。
那個瘦削的年輕女人倒在一所木屋門前,一支箭射入她的脊背。魯?shù)婪虿唏R走過去,下了馬,俯身去看。嬰兒躺在婦人松開的手臂下,仍活著,比母親幸運一點。它含著手指,睜著天藍色的眼睛望著魯?shù)婪颉?/p>
魯?shù)婪驅(qū)雰罕饋?,裹進披風里,感到他小小的身體在慢慢變暖。
這算勝利嗎?
政敵的企圖沒有得逞。僥幸占了上風,可自己手上也沾上了鮮血。
手上的血,那其中有多少是有罪的,有多少是無辜的?朝他叫罵的人,他們那樣做又有什么不對?他們只是餓壞了,想要一口吃的,想要活命,只有這么簡單。
真正的敵人躲在這些可憐人的后面,遠遠地,手里的劍夠不著。
還有那個士瓦本人和他的弟弟。
或許現(xiàn)在,他們正陶醉于勝利,享用著勃呂薩爾那樣的盛宴。戴著鐵王冠的士瓦本伯爵與他心愛的美人肩并肩向貴族們舉杯祝賀。他的王宮里又亮又暖,燒著黑林山的樹木,炭火上,烤著諾因基興的羊羔,桌上金制的托盤里盛的是洛林的小牛肉。
士瓦本伯爵,他那個金燦燦的迷人的腦袋,如果放在黃金的托盤里,會是一個多么華美,絢惑的景像?……雖然他并不是最該死的,也許他并沒有打算干得這樣狠,可洛林的災難卻的的確確是他親手造成的。
對他的恨早已滲透到骨髓之中,而且與日俱增。對阿爾伯特的憎惡,與這種恨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虛情假意地可憐自己,給予夜鶯一樣動聽的許諾。他的許諾,曾讓自己狂喜得近乎忘形,還真誠地對他感激涕零??陕辶值膽K狀和自己的信任都沒有打動他那顆心。都是欺騙,也許從一開始就是!被他騙得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