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他們當時打您的時候,您感覺他們下手重嗎?
彭梅魁:那棍子打得挺疼的。尤其是我這個肩膀,以前長了一個肉瘤給割掉了,這一塊沒有肉,打到這一塊特疼。打了一陣,后來我又被打倒了一次。我心想,倒了我就多躺一會兒,坐著也挺累的,我就躺那兒。他們說,你起不來呀,不起來就再打你。我也不說話,就自己爬起來。就這樣打了半天。我們5點半下班,下了班他們叫我回去了。
記者:聽說當時您連后事都安排好了,告訴丈夫不用管您媽媽,不用給彭老總送東西,可是他堅決不同意。
彭梅魁:我當時回家跟我愛人說,我這次要死了,我媽媽你就不用管了,叫我弟弟去管吧。那時是1967年,我們還在給伯伯送東西,我就問我愛人,這東西還送不送?他說,他不是你的伯伯嗎?也是我們的老前輩,不送不合適啊,我要送到底。我愛人挺堅決的。
記者:因為您跟彭老總的關(guān)系,“文化大革命”中您受了牽連。對待這種關(guān)系,當時許多人避之唯恐不及,為什么您卻一如既往地照顧他,甚至在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您還是一如既往地照顧著他?
彭梅魁:伯伯沒兒沒女,他要是有兒女,我不會搶著去照顧他。我從來沒有跟伯伯要過半點東西,他給錢我都不要。那時候我們倆都掙錢不多,伯伯的工資比我高,要給我些錢,我說我夠花。伯伯對我們不錯,是他把我接到北京來上學的,要不然我現(xiàn)在可能識不了幾個字?,F(xiàn)在他有難了,我不能不伸把手,我不能不管他。
批斗會上的探視
“文化大革命”中,彭德懷被監(jiān)禁,家屬不能探視。梅魁要看望伯伯,只能去他的批斗會現(xiàn)場??吹讲慌贰ご?、游街,梅魁心如刀絞。但是她也親眼目睹了伯伯作為一個革命家,作為一個老共產(chǎn)黨員的堅強意志。他從沒有向邪惡勢力低過一次頭,沒有對黨有過一絲的動搖,梅魁被深深地震撼了。
記者:“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彭老總被紅衛(wèi)兵關(guān)押,不允許家屬探望,聽說那時您要想見見伯伯,只能到彭老總的批斗會上去看一眼。當時批斗會的情形您還有印象嗎?
彭梅魁:1967年7月的一天,我在中山公園的南墻看見一張海報,說什么時候要在什么地方批斗彭德懷。我就戴了個大口罩,騎著自行車去了。那次人很多,操場上都站滿了。我擠進去站在中間,我能看見伯伯,伯伯卻不可能看見我。
批斗的時候,我看見伯伯彎著腰,手被人向后拉,伯伯已經(jīng)是60來歲的人了,這種姿勢太難受啦。伯伯說他要喝口水,休息一下,人家不給水喝,還向他吐唾沫,打他。張聞天和他在一塊兒。大概斗了兩個多小時。
批斗完了,就要他們上車。伯伯不肯上車,他說他要喝水。大家向他吐唾沫,使勁地壓他,都壓得摔倒了。摔倒了又拉起來,讓他把手背到后面,拿個板插到背上,翹得老高。當時在那看得我心里是直想哭啊,但哭不出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們上了車,我就騎著車子追,可是汽車走得快追不上。聽說汽車游遍了全北京。
記者:您一開始相信黨的話,認為伯伯政治上犯了錯誤,這時看到伯伯遭受這種折磨,您怎么看這種情況?
彭梅魁:他們這么折磨他,作為晚輩我心里非常難受,我覺得我伯伯不應(yīng)該遭受這種罪。我想國家怎么搞成這個樣,就我所知道的,伯伯他干了不少好事啊,他干的都是對人民對老百姓有益的事情,沒有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