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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節(jié):十二作坊(6)

官人官事 作者:王躍文


田豐華學習不好,平日壓根兒就不見他學習,同學們越是看不起,他越是跟同學作對,不是用紅墨水染女同學褲襠,就是想著法子跟男生打架。他要是受哪個女生白眼,定要把仇記到她的男同桌頭上。跟田豐華一樣愛打架的正是王牦牛和丁叫驢幾個,林志雄就因金果罵了田豐華一句豬日的,讓田豐華他們堵在巷口,打得頭破血流。最后林志雄告到校長那兒,田豐華背了處分,不過自此他算是跟林志雄結下了深仇大恨,直到他爹意外死亡,他因打架被校方開除,他跟林志雄還是見到哪打到哪。后來林志雄上了大學,有次假期回來他們還到古城墻下打了一架,那次聽說田豐華沒占上便宜,林志雄一米八幾的身材,加上又在學?;@球隊,矮小肥胖的田豐華早已不是他對手。

每逢考試,田豐華就從田瘸子那兒偷幾個豬手,送給學習好的同學,幫他抄卷子。有次考試,田豐華悄悄把豬手塞進易木水書包里,易木水矛盾再三,還是決定接受,因為香噴噴的豬手誘惑實在太大了,沒想到下課剛要偷吃,讓金果一把奪過去扔到了門外,還罵,田豐華你個豬日的,有本事再打呀。易木水看見,田豐華的臉由黑變紅,由紅變白,最后成了死豬的顏色。金果哈哈大笑,說你也有不敢打的呀。話沒落地,易木水臉上就重重挨了一拳,鼻血唰地流了出來。金果掄起小拳頭,沖易木水喊,上呀,打這豬日的。易木水猶豫著,憑他當時的力氣,打田豐華是不成問題的。這時曲雅說話了,行了,鬧夠了沒,你們無聊不無聊!說著騰騰騰走出教室,也不管讓鮮血染紅的易木水。

易木水想,田豐華愛上曲雅,也許就是在那個瞬間。直到曲雅走了,易木水整理她的遺物,才在一個黑色夾子里發(fā)現(xiàn)田豐華寫給曲雅的情書。

厚厚一疊。曲雅成了易木水妻子,田豐華還在寫。曲雅把這個秘密一直帶進了墳墓里。

晚飯照例由田豐華作陪。田豐華這次沒叫別人,也沒讓葉倩來,他帶了一個副手,說是管營銷的,一個眉宇間透著風塵氣的近三十歲的女人。

剛坐下,田豐華說,昨天對不住,市長叫我,不能不去。易木水尷尬地笑了笑,說,哪呀,我昨天喝過了,頭痛了一夜。田豐華罵了一聲,說你才喝幾口就大了,莫不是嫌酒不好吧,今天喝五糧液。易木水忙制止,誰知話音沒落,服務小姐已把五糧液拿來了。這家酒店是田豐華開的,服務小姐見著他比見著鬼子還怕,稍不留神,田豐華的臟話就罵出來了,還不許你冷臉,罵得再兇也得笑臉相陪。

田豐華說,今天不叫外人,咱老同學喝喝,我把手機關了,免得你說我心不誠。易木水看見,田豐華只關了兩部。剛喝了幾杯,田豐華忽然說,咋把金女人給忘了,把她叫來,給你助助興。

易木水一愣,不知道金女人是誰,聽他口氣,像是一個唱小曲助酒的。一聽他打電話,才猛然想起,金女人原來是金華。

金華就是當年的金果,上大學時把名字改了,她現(xiàn)在是這個城市的區(qū)委書記,縣太爺。

田豐華對著電話說,你馬上過來,我這邊來客人了。說完叭地關了機,口氣跟喚馬仔完全一樣。

不出十分鐘,金華果然風風火火趕來了,剛進門就說,我那邊來省上的客人呢,早不叫晚不叫--話說一半,才發(fā)現(xiàn)易木水在座,忙換了一副臉色道,大作家呀,啥風把你給吹來了。

田豐華說,就你那雞巴客人,有作家重要?金華臉上的表情僵了僵,很快又暖過來,熱情地跟易木水握手,坐在了易木水旁邊。易木水發(fā)現(xiàn),金華有點發(fā)福了,身子顯得臃腫,腹部贅肉明顯可見,不過臉色卻很憔悴,一副官場中人常有的面容。跟八年前相比,金華老了許多。

四個人四瓶酒,田豐華擺出一個陣勢,大有讓易木水當場兌現(xiàn)的架勢。易木水心想豁出去了,反正有金華在場,田豐華也不敢太放肆。再說了,這兩天他從田豐華身上看到許多看不到的東西,興許對他來說,這就是財富。

易木水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的判斷失誤。不光田豐華的副總于麗麗,就連區(qū)委書記金華在田豐華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田豐華說啥就是啥,包括田豐華罵臟話。田豐華的臟話可謂張口即來,見金華投機沒喝盡,田豐華說,是你下面那個呀,一張就漏水,留那么高的茬子,讓大炮轟呀。金華只好端起酒杯,規(guī)規(guī)矩矩喝盡了。輪到金華跟易木水猜拳,金華剛賴了一拳,田豐華罵,要喝痛快喝,少端你那雞巴架子。

怎么會這樣?田豐華簡直就是成心找茬,故意給金華難堪。易木水經過不少酒場,從沒見這么侮辱人的,況且人家還是書記。他怕金華難堪,主動替金華喝了一杯。金華倒像是習慣了,她說,沒事兒,老田那嘴,習慣了,甭管他,我們繼續(xù)來。田豐華接過話說,我這嘴是罵慣了,可比你們賣嘴好,你們到處賣嘴,猜人們說啥,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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