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縣長昨晚在城防團部,強著量陪丁團長喝了不少酒,后來怎么回來的,已然全部忘記了。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時,陽光射在臉上晃了眼睛才將他驚醒。他頭疼欲裂,勉強支起身想叫人倒水來喝,不料外面院子里人聲嘈雜,還有馬蹄踏石板的聲響。
丁團長一腳踹開木門,大步走進來,手里的馬鞭恨恨地在紅木床欄上敲打了兩記,側(cè)眼睥睨住他,說:“縣長大人,你可玩死我了。這老東西是陳年的鱉,成精了,還有那個姓吳的少校,居然也在他家里。他們一唱一和,搬出了幾個南京政要來,連楊主席都不放在眼里了。幸虧我見風(fēng)使舵掉了方向,不然可就丟人丟大發(fā)啦!你們是不是一伙的,串起來玩我?”
王縣長吃驚不小,霎時出了身冷汗,一骨碌從被窩里爬起來,宿醉居然醒了。他一把拉住丁團長的胳膊,說:“你別著急,從頭慢慢地說。”
丁團長便從頭至尾把自己興師問罪的經(jīng)過說給他聽。他琢磨了一下,于右任、邵力子等人都是陜籍在外有名聲有影響的人物。這孫嘯伯早年也曾是風(fēng)頭浪尖上的角色,如果他們之間有關(guān)系,倒是可信。不過,這姓吳的少校跟他是什么關(guān)系呢?他雖然軍階低,但卻有著令人畏懼的使命。
這一點,王縣長并不想透露給丁團長。為平息他的憤怒,故作輕松地請他坐下,合眼考慮了片刻,說:“丁團長,這次登門只是個試探預(yù)演,你何必耿耿于懷?想想他身后藏匿的那些寶貝吧,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在我看來,你此行收獲豐厚。首先知道了他勢力的底細,不就是幾個遠在南京的老朽嗎,交情真假還未知呢。我這就托朋友去查查,看看他們究竟有沒有來往。再者,那個吳少校,現(xiàn)在可以劃在他那一邊,原來不為人知,現(xiàn)在現(xiàn)身了吧?理清頭緒,咱們好從長計議,還怕他跑得了?”
丁團長利欲熏心,聽他這樣勸慰,也就將不快拋在了腦后。兩人轉(zhuǎn)而關(guān)上門,竊竊私語商榷對策。中午時分,王縣長正想留客設(shè)宴款待。城防團部那邊有人騎馬來報訊,西安軍部來訊,共黨殘匪突然回師南下,圍住中央軍一個團,目標(biāo)暴露,中央軍追剿司令部電令各部火速開進,趁機全力合圍該股殘匪于陜南。
丁團長軍務(wù)要緊,急忙趕回團部,部屬執(zhí)行上峰命令。他自己坐鎮(zhèn)陳倉,派遣副團長為前線指揮,率兩個營出城,和鄰縣友軍協(xié)同,南下增援,并叮囑保存實力,不作消耗拼爭。
部隊出城之后,丁團長松了口氣,坐下來喝了幾口酒,讓人去叫來兩個青樓女子,唱唱小曲,左擁右抱,大享艷福。這樣昏天胡地不知道過了多久,夜已三更,正想睡覺歇息,城南遙遠處突然槍聲大作,爆炸聲連連。不一刻,案頭電話鈴聲大作,拿起來接聽,是那位率兵出城的副團長打來的。他今天出城向南不緊不慢走了三十里,天黑后駐營扎寨。一刻鐘前,有支人數(shù)不詳?shù)年犖橥灰u了駐地,聽槍聲似乎四面八方都有敵兵,黑暗中實在分不清楚,他正竭力指揮部下全力抵抗,請求城里派兵援救。
丁團長狠狠咒罵了一聲,立即穿戴上馬,集合了守城剩余部隊,點起火把來迅速出城,向南增援解救遭遇伏擊的隊伍。眾人冒著寒風(fēng),拼著命趕路。好幾個鐘頭過去后,眼瞧著天色微微亮?xí)r,遠處一群潰兵退了下來,衣衫破爛、滿面灰塵,有的連鞋都丟了,用綁帶纏住腳掌跑路,狼狽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