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二人便成婚,枕席之間,劉邦溫情脈脈在她耳畔耳語,“日后若有了兒子,就起名叫做‘如意’”。
如意如意,如我心意。從此二人相伴征戰(zhàn),攜手天涯。續(xù)寫開來,也該是不亞于霸王虞姬的一段英雄美人傳奇。
她像是茫茫鄉(xiāng)野間他無意中折到的一枝花,或是千山為誰踏遍尋到的一株柳,恨不得要將這全天下的春光都奪來給她,只是為了要博她一笑罷了。
劉邦漸漸疏遠了發(fā)妻呂氏,終日與戚夫人耳鬢廝磨。這一切罪責本該歸在劉邦身上,然而女人從來不會咬牙切齒地記男人的仇。她想,畢竟是自己的男人,變了心,一定是因為有了別的女人勾引。
自然地,呂氏將這天大的仇怨都歸在了毫不知情的戚夫人身上。
入宮之后,呂氏為后,戚氏為夫人。兩位美人在這輝煌壯麗的宮殿中玩起了你死我活的心計。
此時的呂后早已不是那個勤儉持家的呂雉,她在多年的冷遇與征戰(zhàn)后從賢良溫淑的主婦成長為成熟的政治家。而戚夫人卻依舊只是劉邦在鄉(xiāng)野折下的那株花。她依舊懷抱著鸞鳳和鳴的單純夢想,依舊嬌艷明媚惹人憐愛,卻不會變柔嫩的花枝為刺來保護自己。
一株鮮花同一只利刃共處一宮,你叫她如何去斗?
愈到劉邦晚年,其中的爭斗變得愈發(fā)激烈。那時的后宮爭斗還不如日后朝代的成熟,美人的心計也沒有前車之鑒可供戚夫人學習參考。她不會廣散財路建立黨羽,只天真地以為侍奉好劉邦一人便可安享一世太平。
若說她只動過一次爭斗的念頭,便是這一次與呂后結下了天大的梁子。
呂后有子劉盈,戚夫人有子如意。劉邦愛屋及烏,認為劉盈性格敦厚軟弱,不像自己,欲立聰慧的如意為太子。若不是呂后聽從張良的計策求得商山四皓前來相助,只怕生米早已做成熟飯。
劉邦也無奈,只得與戚夫人相對飲泣。可嘆本無心計的戚夫人,只因此招失敗,便給自己埋下了日后生不如死的禍根。
劉邦逝后,貴為太后的呂后第一件事就是將她恨之入骨的戚夫人換上囚衣,關在永巷舂米。在聽到戚夫人悲戚的歌聲后,隨即對她實施了一系列慘絕人寰的暴行,終成著名的“人彘”。那暴行到如今我也不敢贅述,只覺想來,那份寒意能在午夜成為所有后宮美人的夢魘。
女人在對待女人的事情上,總有天大的理由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呂后誅韓信、滅英布固然心狠手辣,但還不至于像對待戚夫人那樣泯滅人性。
呂后手下已有不少冤魂,又哪里在乎多了一個戚夫人。取其性命便已足夠,又何必偏要用這種令人發(fā)指的獸性方式。
除非呂后不把自己當做女人,只是一頭狂躁的野獸,要將手中的獵物戚夫人剖心挖腹地撕碎方才甘心。
美人的心計真是可怕,后宮爭斗一向不易,比血戰(zhàn)沙場更要流血慘重,且陰損可怖。一朝得勢,心善的美人便將原先壓在頭上的對手打入冷宮不見天日;心狠的,非要酷刑處置至死方休。
我想起歷史上第二個獨掌大權的女子武則天,她對于王皇后、蕭淑妃的處置與呂后處置戚夫人如出一轍。
一樣貌若天仙的美人,一樣狠如蛇蝎的毒計。
若說呂后處置戚夫人尚有出于年長色衰的嫉妒,對第三者爭寵和妄圖撼動自己地位的憤恨的情理在,那么武則天對王、蕭二人的酷刑處置似乎更加可怖。
武則天最初是被當做棋子受到王皇后重用的。王皇后為人賢淑,眼見蕭淑妃日益得勢,逼不得已才將感業(yè)寺的武則天納入自己宮中,以求一同對付蕭淑妃。
可嘆她看重誰都不該選擇武則天作為棋子,所以最終的結局也只能是連同蕭淑妃一起被剁去手足投于酒甕,折磨至死。
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與榮華富貴,再溫良賢淑的女子也得變成一條毒蛇,隨時準備出擊才是。除非你遇到的是千年一人的好皇帝,愛潔凈靈魂,不愛肉體美色的。
遇上了武則天,只能說是她們時運不濟,白白地做了犧牲品。玩兒心計誰能玩兒過武則天啊,就是王母娘娘在此,或許都要甘拜下風。
更何況區(qū)區(qū)王、蕭二美人,縱然兩人聯(lián)手對付武則天,也只會為自己賺到更為凄慘的結局。
知道這些個典故后,再去尋訪大漢的宮殿,看那青石板上因凄風苦雨而滋生的霉氣,看那似乎永遠不見天日的狹長幽暗。每踏一步,就像踏醒無數(shù)個冤魂,那寒意真是要入骨了。
最知道女人的是女人,最厭惡女人的也是女人。宮闈之爭牽涉政治流血必多,而夏金桂之于香菱,王熙鳳之于尤二姐也是滅得毫不留情。不過更多是背地里借刀,殺人不見血。
男人的世界里有的是陽謀,女人的世界里只有陰謀。
猛然想起這一句話,盡管有些失之偏頗,放在這里卻不唐突。
戚夫人可憐可悲,從此江山美人的風流往事灰飛煙滅。永巷里平添她一抹凄慘的鮮血,熾熱的淚痕。這樣心思單純的女子,從一入宮便是個錯誤。
劉邦在政治斗爭上所向披靡,卻在與妻子呂雉對壘時滿盤皆輸。他最終沒能保護住自己的女人,卻讓她以殘忍悲哀的方式,謝幕收梢。
深宮中的美人心計,爭寵奪愛往往只是個噱頭,更多的是裙帶關系的爭權奪利。所以爭斗愈發(fā)激烈,招數(shù)愈發(fā)陰損。冤魂愁怨無處訴,血流成河更是自然。
看來貌似祥瑞、金碧輝煌的三宮六院也不是輕易能入的,入得入不得還須自己仔細掂量。
古時美人之三更燈火五更雞地勤奮研究心計,不亞于文人士大夫頭懸梁、錐刺股地學習四書五經。之所以如此,只為免得一朝身赴黃泉,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的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