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柔又一次見到了他,在月光即將散去的一次晨夢中,依舊清澈的眼神蘊涵著依舊明媚的笑容。
凌晨兩點,若柔念著剛學的咒語,不知道可有穿越時空的她浸入他的夢里,她仔細設想明天與他的見面。原來念咒語是不能有雜念的,心越念越慌。她匆忙地翻著電話本,更迫切的是要翻過紛繁錯雜的心情。若柔撥通好友的電話,許是太晚的緣故,迎接她的只是電話線架設得悠遠與靜寂。
夜已經(jīng)很深了,四處一片寂靜,只有音響里面?zhèn)鞒鰜淼摹缎慕?jīng)》隱隱在心底流淌。若柔匆匆拎起一件外套,在窗臺前坐下來,這是一套老式洋房,庭院中有兩棵很大的法式梧桐,夸張的樹冠延伸著碩大的陰影覆蓋了整片草坪。若柔抬起頭望著并不明朗的月色發(fā)呆,換了一張CD《煙花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心里面倒是難得有了一份清靜。幼年時去寺廟拜菩薩,一直想知道她在想什么?現(xiàn)在想想,也許她其實什么都沒有想。就這樣空洞又意味深長地望著,想的是她們自己。
一陣風吹過,帶來絲絲的涼意。若柔起身回房間,過道一排感應壁燈烘托著橘黃色的光環(huán)將滿室暈染,這個小廳因為有一塊安哥拉的長羊毛地毯的隨意鋪放而倍顯舒適。她懶懶地坐下來,打開音響,《六世達賴喇嘛情歌》,是本喻喜歡的調子,那時他曾調侃有一天他愿成佛。她曾經(jīng)在這種陶醉人的音樂的陪伴下入眠。在音樂的層層包裹中,仿佛他一直在她的身邊。小廳因為恰到好處地感染了一點他的因素,氣氛有一種不加營造的溫馨與靜謐。它無可厚非地映射了若柔此刻的內心生活在空間上的表情。
茗爐下的酒精燃燒起來,火是溫暖的。那種溫暖很特別,好像可以熨燙人的心境。若柔喜歡一種最原始的泡茶器皿,可以將生活無限制地細分,有忙忙碌碌后的充實感。對于深陷入愛情中又無比敏感的若柔來說,只有將百無聊賴的寂寞附著在這樣那樣的生活細節(jié)中,傾訴對他的思戀之情,才可以化解獨處時心中的苦悶和哀怨。
若柔取出一套自己私用的茶具,細心擦拭。茶具里面還是首推顧景舟的僧帽,取自一種特殊的礦材,不均勻地撒滿金砂顆粒,日久茶養(yǎng)壺,壺亦養(yǎng)茶,時間與耐心輔育出香醇。只是現(xiàn)在傳世的大概均屬贗品,而且準確來講實非紫砂,實為紫泥壺了。內地的茶道與中國臺灣、新加坡都有不同,更多了一點花哨的東西。若柔還記得第一次茶館喝茶時,對茶藝小姐若有其事娓娓道來的所謂韓信點兵之類說辭詫異之余,真不知應該由衷地佩服中國語言的博大精深,還是贊嘆這個偉大民族的聰明才智。
若柔細心地揀選著茶粒,高山烏龍一定也要高山泉水最好,現(xiàn)在手邊只有一種農夫山泉,水質酸性略大,入口稍澀,不甚協(xié)調??粗柙谒谐亮擞指?,浮來終沉,細細碎碎敲打著若柔的心情,哺育一百篇《心經(jīng)》。若柔斜倚在軟榻上,聽輕風略過琴弦。曾經(jīng)以為撫琴應于高山之巔,瀑布之畔,才可以淋漓酣暢地揮灑自己的心情,現(xiàn)在想來解析心情隨處皆可,隨處亦不可。在幽靜的夜晚,能坐下來隨意拂來,是另外一種意境,不需要拘泥于任何約定俗成的曲子,隨心而撫,絲絲俱為心聲。
是看佛聽佛多了,還是什么,竟然感覺飄飄然亦如脫世。
若柔又一次見到了他,在月光即將散去的一次晨夢中,依舊清澈的眼神蘊涵著依舊明媚的笑容。她的手尋覓著隱藏在他腦海里的每一句詩行,并沿著他光潔的面孔緩緩滑落。她輕撫著他的脈搏,那是藏于她內心深處最深情的延續(xù)?!氨居鳎绻隳茏冃?,一定將你放入手心,相伴天涯。如果你能變大,一定棲息于你的耳邊,讓你傾聽我每分每秒的心跳。”
《心經(jīng)》的調子催醒了她尚顯朦朧的思維,“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那曾令她身心顫抖的片刻溫馨,短暫的竊喜,不得不被現(xiàn)實的漠然逼迫著忘懷??粗苓呡p啜而下的雨滴,仿佛是驚醒中潸然而泣的一滴滴飽含辛酸的淚水。她重又閉上眼睛,任由胸口涌起的一陣寒流,隨著血脈蔓延,蔓延著向四肢流去,心在一剎那間仿佛就空了。
“本喻,有一天你真的成了佛,我怎么辦?”
“與佛同樂。”
“那豈不成了歡喜佛?”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