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答說:“這里非常好,盡管有點兒羊肉的膻味兒,但是畢竟很暖和,我非常滿足,否則我就得睡在貨車上,真要是那樣,我豈不是混得太慘了點兒?!?/p>
很快,我就脫了衣服鉆進了溫暖的被窩。不料還沒有睡著便聽見有人敲門,跟著聽見小滿爹的聲音。他說:“老鄉(xiāng)的媳婦突然從老家來了,我沒法睡在那里?!?/p>
一聽此言,玉珍老姐惱火而又無奈,瞪著大眼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而我早已經(jīng)爬了起來,正在把剛剛脫下的衣服一件件重新穿上,然后就給葉子打電話。
接到我的電話,葉子很快便又開著他的貨車趕過來。盡管他連連反對,說我鬧不好可能會凍死,可是在我的堅持下,還是把車開到了河邊那座尚未通車的立交橋底下??吹轿以谲噹镔M力地倒騰著被褥在那兒“鋪床”,葉子不由得又惱又急,一再揮舞著僅有的二百塊錢要把我送到附近的一家旅館。見我執(zhí)意要睡在這里,他一時無奈,嘆息一聲,說他也留下來。
夜已經(jīng)很深了,車里冷得要命,可葉子卻沒事兒,裹了件沾滿涂料的軍大衣就睡著了。但是我不行,三床被子都蓋在身上仍然不住發(fā)抖,于是便爬起來,在一個角落里找來兩張門簾子蓋在被子上。
終于,天亮了,此刻葉子正架勢很大地系著圍裙,在煤氣灶上煮著我們的早餐。我坐在一旁,與他繼續(xù)討論如何擺脫當前的危機。當他打開折疊桌擺好了餐具時,我倆終于達成共識,鑒于已經(jīng)努力了半年多,花費了那么多的心血,我們不能半途而廢,無論如何,也要拿下某寫字樓頂層的裝修工程。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搞定“溫氏企業(yè)”負責該項目的新任項目經(jīng)理,為此,我要葉子當即與那個中間人聯(lián)系,看看他有沒有辦法再次為我們牽線搭橋。
聽我這么說葉子連連點頭,隨即拿出手機。就在這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一下子跳了起來。
終于,我聽明白了他在說什么,我費盡心機想接近的某寫字樓的新任項目經(jīng)理,居然就是那個讓我心跳而又感動,惱火而又無奈的溫雅彬。
當我心思全無地吃著葉子做的陽春面,琢磨著如何應對這一情況時,遠在河北某地一條鄉(xiāng)間公路上,一輛裝滿豬肉、蔬菜的小卡車正在行駛。司機是一個六十出頭的男人,盡管這把歲數(shù),而且穿了一身工作服,可仍然看得出他很漂亮。他叫張繼良,是我的父親。
拐了一個彎,小卡車離開公路,來到一座監(jiān)獄門前,接受了例行檢查后,駛入了監(jiān)獄。
在監(jiān)獄食堂的院子里,幾個人很快便把車上的東西搬進了庫房??粗O(jiān)獄食堂的負責人在清單上簽了字后,父親穿過操作間來到食堂大廳。在那里,他遇到了監(jiān)獄醫(yī)生孫大夫。與父親熟識地打了招呼后,孫大夫隨即討要一本名為《櫻桃樹》的小說。他說:“雖然這本書是我買的,但是還沒有看就被你搶了去,你看完了沒有?”
“這本小說寫得實在太好了,我已經(jīng)看了五遍仍不忍釋手,因此希望你再給我一點兒時間?!?/p>
聽他這么說,孫大夫也不好意思再要,隨后告訴父親:“我要去北京出差,你有沒有什么需要?”
一聽此言,父親的神色頓時凝重,沉默片刻,說:“的確有事需要幫忙?!彪S即他看了看四周說,“這里不太方便,到我宿舍去說吧?!?/p>
聽父親這么說,孫大夫不由得微微詫異,問他到底是什么事這么神秘。對此父親沒有回答,拉著孫大夫便離開了食堂。
見二人出了門,一個年輕的警官向一個年長的警官打聽父親的情況,隨即得知,父親曾經(jīng)是一個財務人員,為了一個女人,貪污了一筆公款被判徒刑十年。盡管刑期早已結束,但是他自覺無顏面對被自己拋棄的妻子,因而刑滿釋放后沒有返回北京,選擇了留在監(jiān)獄工作,做了食堂的采購員。
父親拉著孫大夫來到了宿舍,很快,他們的談話就進入了正題。父親說:“自打三年前妻子辭世,我便想返回北京與五個女兒見面。可因為妻子生前對女兒們隱瞞實情,稱她們的父親早已故去,因此我一直顧慮重重,不知道是否應該打破女兒們的寧靜生活。不過,這是我過去的想法。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再忍受一個人孤獨地生活下去,打定主意要與女兒們恢復關系。因此,我希望你能代表我去見見我的五個女兒,一來告訴她們我還活著,二來問問她們是否愿意接受我?!?/p>
說完,他便取來一張他和我母親及我們五個姐妹的全家福照片,朝上面尚且年幼的我們五個姐妹凝視了一陣,然后把照片交給了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