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不是太可怕了?是不是?"戈珍說,"他們是不是有些像四腳蛇?真像幾只大四腳蛇,你見過約瑟華這樣的人嗎?他真像剛剛出世時到處爬行的四腳蛇。"
戈珍驚詫地看著約瑟華先生,他站在齊胸深的水中,長長的灰白頭發(fā)搭在額前,脖子鑲嵌在粗厚的肩膀之中。他正同坐在上方的布萊德利女士談著天。布萊德利腰寬體胖,渾身水淋淋的,像一個李子,似乎她會像動物園里的海獅那樣滾下來。
厄秀拉默默看著他們。杰拉德坐在赫麥妮和伯爵夫人中間開心地笑著。他令人想起酒神狄奧尼索斯,因為他的頭發(fā)的確是金黃的,他豐滿的身軀都在狂歡之中。赫麥妮高大挺拔的身體以一種可怕的優(yōu)雅姿勢傾靠向他,那樣子怪嚇人的,似乎她對自己行為的后果毫不負責任。杰拉德悟出了她身上某種危險性,那是一種抽搐般的瘋狂。但他不管這些,自顧笑著,把身子轉向伯爵夫人,夫人則抬起臉看著他。
他們又都跳進水中,像一群海豹一樣游起來。赫麥妮在水中沉醉般地游著,高大的身軀動得很慢。帕里斯特拉像一只水老鼠不聲不響游得飛快。杰拉德則像一條白色的影子在水中起伏閃爍。他們接踵游來,鉆出水面,回房間去了。
杰拉德在外面耽擱了一下,他要同戈珍說話。
"你不喜歡水,是嗎?"他問。
戈珍緩緩地把目光投向他,不經意地看著他。他大大咧咧地站在她面前,皮膚上泛著水珠。
"我很喜歡水,"她回答道。
他沉默了片刻,等待著她的解釋。
"你會游泳嗎?"
"會的。"
但他仍然不問她剛才為什么不下水。他可以覺出她話音中的諷刺味兒。他走了,第一次受到了她的刺激。
"你為什么不下水呢?"待他穿戴整齊以后他又問她。
她猶豫了一會,對他的窮追不舍很反感。
"因為我不喜歡這群人,"她回答。
他笑了。她的話似乎還在他的耳畔回響。她的話著實辛辣,不管他承認不承認,她向他展示了一個真實的世界。他想達到她那個境界,成為她所期望的那樣的人。他知道只有她的標準才是舉足輕重的,別人都是些局外人,不管他們的社會地位如何。杰拉德無法控制自己,他要努力達到她的要求,成為她眼中的男子漢,成為她眼中人的形象。
午餐之后,別人都退出去了,只剩下赫麥妮、杰拉德和伯金,他們要在此結束原先的話題。他們的討論總的來說充滿了睿智但毫無實際內容。他們在醞釀一個新的國家,一個新的人的世界。假如舊的社會和國家被打碎、毀滅掉了,那么,紊亂中會出現什么后果呢?
約瑟華先生曾說,偉大的社會觀念就是實現人的社會平等。但杰拉德說不然,應該是每個人都適合承擔他自己的那一點任務,讓他完成那項任務并以此為滿足。正在進行中的工作是統一人們的原則。只有工作,只有生產才能把人們聚合在一起。這是機械論,可社會就是一種機械。如果不工作,人們就孤立了,可以獨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天啊!"戈珍叫道,"那樣的話,我們就不需要名字了。就會像德國人一樣,只稱呼高級師傅先生和低級師傅先生。我們可以想象,'我是礦山經理克里奇太太;我是議會議員羅迪斯太太;我是美術教師布朗溫小姐。'這么稱呼倒挺好的。"
"事情會越變越好的,美術教員布朗溫小姐,"杰拉德說。
"什么事情呢,礦山經理克里奇先生?是指你我之間的關系嗎?"
"對呀,"那意大利人叫道,"就是指男人和女人之間--!"
"那不是社會問題,"伯金嘲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