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嘎跟吳二一路小跑跟頭把勢地跑回清風(fēng)嶺，還沒進家門，趙老嘎媳婦柳芹墻似的堵在門口：“老三，別進去?！?/p>

三老嘎氣喘吁吁地問：“嫂子，咋了？”

“你大哥嘎勁上來了，怕是要出人命?！绷奂敝鴮⑷细吕揭贿叄骸罢f，是不是又去耍錢了？”

三老嘎硬挺著站直，脖子一歪：“沒有……”

“沒有個屁，吳二媳婦大老早就找上門來，鼻涕一把淚一把地磨磨嘰嘰，把你大哥惹得火竄嗓子?！?/p>

三老嘎又歪了歪脖子，氣喘得稍勻：“沒事，就摸了幾把，玩得不大?！?/p>

柳芹道：“事都趕一塊了，你玩得不大，有人玩得大啊?！?/p>

三老嘎吃驚道：“有人？誰玩了？難道老四也賭上了？”

柳芹嘆了口氣：“唉，老四和永志帶著幾個村里后生偷著跑出去，跟李海山一道去北票劫鬼子火車，現(xiàn)在還沒回來，你大哥說要扒了他倆的皮?！?/p>

三老嘎“啊”了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爭氣的尿液順著褲腿子淌。

“瞅你那點出息，白長了個帶把的家伙式，這點破事就能尿出來，鬼子來了還不他娘的當(dāng)漢奸？”柳芹罵了句粗話，“這亂事都他娘的趕一塊了?！彼樖窒褡バ‰u子似的一把將癱坐在地的三老嘎拉起來，推搡著說：“快走，躲個一天半天再回家?！?/p>

正說著，趙老嘎的小閨女小玉拿著熊向本送給趙老嘎的德國造手槍跑出了門?！暗寤貋砹恕眲?cè)鲁雎?，就被他娘捂住嘴，“叫喚什么？姑娘家家的擺弄什么槍?。俊绷凵焓钟獖Z槍，忙中卻將另一只捂嘴的手松開了。

小玉將槍背到身后，大聲道：“娘，別亂動，碰走了火?！庇趾埃骸暗寤貋砹?，你不是找他嗎？”

屋里傳出趙老嘎比瘋了的獅子還大的聲音：“老三，你給我滾進來。”

柳芹狠狠地撕扯著頭發(fā)：“這老不像老，小不像小，造孽啊……”一綹頭發(fā)緊抓在手上，托到眼前，有一半居然閃亮著白光，再向腦后摸去，當(dāng)年那曾長著一根油黑粗亮的大麻花辮子。

天微亮，太陽歡快地躍出東山小半張臉，大地和群山便金輝四射流光飛舞，正應(yīng)了那句話——給點陽光就燦爛。

趙永志和四老嘎興奮得像兩只發(fā)現(xiàn)了大白菜的兔子，蹦跳說笑著往家趕，后面跟著四個歡快的后生，身上背著嶄新的三八大蓋。

“咱們悄悄進村，千萬別讓爹看著?！?/p>

“大哥眼睛那么毒，咱們還多了幾條槍，早晚不得讓他看出來？”

“晚一天是一天，他要是現(xiàn)在就發(fā)現(xiàn)了，以后咱們再下不了山……”

“這日本人也沒傳的那么邪乎，槍子打在腦袋上一樣穿個血窟窿，照樣是個死，鐵帽子也不頂個屁用。”

“就得讓小鬼子嘗嘗咱們中國人的厲害，還有那個李海山，讓他睜大眼睛好好瞧瞧，咱們清風(fēng)嶺的人是不是孬種？”

“那李海山真是條漢子，端著機槍領(lǐng)著頭往上沖，一溜掃過去，打得小日本不敢抬頭。那勁頭，比俺大哥還嘎。對了，永志，你在東北軍當(dāng)過營長，你說像這么個打法，小日本能占了沈陽？”

趙永志剛才還一臉的躊躇滿志，聽四老嘎無意的一說，心上的傷疤又隱隱作痛?！斑@種打法叫伏擊，適合小分隊作戰(zhàn)，快打快撤，占了便宜就跑；那時咱們東北軍是被日本鬼子襲擊，又有上司不抵抗的命令，所以打得窩囊?！?/p>

四老嘎道：“對，以后咱們就專門伏擊，這么打不窩囊，打完就跑?！?/p>

“跑，往哪跑？”趙老嘎橫眉立目地站在路口，像老百姓家過年門上貼著的鐘馗。后面跟著柳芹、小玉和臉上印著五個紫紅色手指印的三老嘎，再后面是十幾個背著槍的年輕后生。

永志等人停止了說笑，但興奮勁一時半會散不去，將肩上背的三八大蓋轉(zhuǎn)到了胸前，又將幾個子彈盒和一堆黃澄澄的零散子彈捧在手上?！暗蹅兇蛩懒撕脦讉€鬼子，還繳了四支三八大蓋……”

四老嘎也說：“大哥，小鬼子沒什么稀奇的，李海山他們打死的更多，槍也繳的多……”

趙老嘎瞅了瞅槍，又抓起一把子彈，掂了掂，突然回過頭：“還愣著干嗎？給我揍這兩個東西。”

后面的人面面相覷，都沒動彈。趙老嘎放大音量：“二愣、剛子，你們耳朵塞雞毛了？”

四老嘎和永志機靈得像遇上黃鼠狼的兔子，沒用通氣，扔下槍撒腿就跑。趙老嘎的動作更快，像一只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豹子，未等永志躍起，一個猛撲將他撲倒在地，同時一條腿伸出去，將另一側(cè)的四老嘎絆個嘴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