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靠在一棵楊樹上,纖細的小手緊握著槍,瞇縫著眼睛朝著十幾米開外的一個過去裝醋的壇子瞄準,小玉在后面背著手教官似的指點著。“胳膊抬平了,把槍握穩(wěn)了,別怕晃,瞄那壇子中間下邊一點……”
七巧瞄了能有十來分鐘,仍端舉著胳膊。小玉道:“七巧姐,歇會,沒那么練的,時間長了胳膊酸?!?/p>
七巧仍在瞄,眼睛越瞇越細,那醋壇子越來越模糊,最后模糊成了許三骨棒的小腦袋。那小腦袋倒是清晰,一對小三角眼,一副小塌鼻梁,一張咧開的尖嘴,組合出一張尖嘴猴腮的小臉,那小臉獰笑著似乎向七巧撲來。七巧頓時渾身抽搐,呼吸急促,全身的血液上涌,憋得滿臉通紅,紅得像一頭剛離開母牛肚子的小牛犢。
“乒”的一聲,子彈出膛,七巧的臉瞬間由潮紅變得蒼白,再無半點血色,像一塊剛出鍋的豆腐。
那模糊的許三骨棒腦袋復又清晰成了紋絲未動的醋壇子,幾片樹葉從壇子上方悠悠飄落。
“唉,我真笨?!逼咔蓢@了口氣,繼續(xù)瞄。
“哈哈哈,這是誰在百步穿楊?。俊庇乐静恢獜哪你@了出來。七巧回頭看了一眼,理都沒理,繼續(xù)瞄壇子。
說來也奇怪,七巧跟清風嶺的人,尤其跟趙家人混得比一家人還熟,但就是不愿理永志。很多時候迎面碰上了,頂多點個頭,轉身便走,也不知永志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永志也覺得奇怪,每次都仔細檢查一下渾身上下,心說:“難道褲門沒系,把俺當流氓了?”實在找不出啥原因,他就越發(fā)想找出原因,有事沒事就往七巧身邊湊合。
小玉嘟著小嘴跑到永志身邊:“大哥,爹凈騙人,說這槍只有十發(fā)子彈,剛才七巧姐打完那槍,俺就剩三發(fā)了,舍不得打?!?/p>
永志斜眼瞅著七巧,嘴對著小玉:“不就子彈嗎?哥給你弄?!?/p>
“你上哪弄?”
“下山搶日本人的?!?/p>
小玉的嘴撅得更高,快趕上個小倭瓜了?!昂?,跟爹一樣,凈騙人。你連山都下不了,還能搶到日本人的?”
永志的眼睛差不多全盯在七巧身上,連嘴都歪向七巧一邊,但話是沖著小玉說:“先拿我的槍練,這二十響的子彈哥有的是……”說著還真把匣槍抽出來遞到小玉手上。
七巧還在聚精會神地瞄壇子,盒子炮也誘惑不到她。永志很是懊喪,就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訕著小玉,不時偷眼向七巧這邊瞧。
小玉操起盒子炮,熟練地拉槍機、搬機頭,又沖著二十米開外一棵樹上的鳥巢脧了脧,抬手就是一槍。鳥巢應聲而落,幾個鳥蛋散著花拋到半空“吧唧”摔在地上,幾個黃白相間的蛋黃淌在還未褪綠的草地上,像一攤晶瑩剔透的瑪瑙。
永志不由得拍手叫起了好,眼睛和嘴同時指向那落地的鳥巢,又同時指向小玉手中的槍:“小玉,槍法不錯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