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男韓王孫一聽我大名,脫口而出:“你癡癲智障,不是瘋子?”
我怒極反笑:“你信口辱人,不是傻子?”
郁正勛一時沒忍住笑了起來,謝昭瑛在桌子底下狠踢了我一腳。
韓王孫倒是知道自己沒說對話,急忙正色,向我道歉:“在下剛才出言不慎,有辱四小姐,實在是平日里口無遮攔慣了,卻并沒有惡意,還望四小姐原諒?!?/p>
我是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他肯如此誠懇慎重地向我道歉,確實不容易。于是我夾了一筷子剛才被我噴過的雞腿肉,放在韓王孫的碗里,親昵地說:“韓大哥不必自責(zé),小妹剛才也有出口不遜,也還請您別介意?!?/p>
謝昭瑛的面孔抽了一下,我用眼神警告他,他識趣地閉緊了嘴巴。于是我愉快地看著韓王孫把那塊雞吃下了肚。
郁正勛這時忽然開口說:“阿瑛,你久沒出來了。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聽這天香樓的步婷姑娘唱小曲,不如今天也叫她來唱幾首吧?!?/p>
謝昭瑛笑道:“的確很久沒聽到步婷姑娘的歌聲了,就請她來吧。”
店小二跑去叫人,過了不久,門外響起了一陣細碎的珠翠聲,一股淡雅芳香飄了進來。來人蓮步輕移,坐在外間紗簾后,只隱約可見一個秀美的影子。
只聽手里古琴清脆幾聲響,一個輕柔婉約的聲音唱:“寒蟬瓊花,輕嵐柳下。一羽北雁,滿江離水。道是別后夢里逢。年年插柳歲歲春,桃花洲頭飄零愁……”
這曲調(diào)優(yōu)美,如泣如訴,我聽得津津有味。
一曲完畢,身后反而一片安靜。我回過頭去,這才看到謝昭瑛臉色復(fù)雜,又是驚訝又是歡喜,眼里光芒閃爍。我見慣了他吊兒郎當(dāng),突見這么正經(jīng)的表情,很是驚訝。
這才發(fā)現(xiàn),那韓王孫和郁將軍已經(jīng)沒了蹤影。這兩人忒不厚道了,溜走也不叫上我,現(xiàn)在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紗簾那頭的佳人輕幽一嘆,道:“六郎,你還記得這首曲子嗎?”
謝昭瑛神情溫柔,含笑道:“怎么會忘記?!?/p>
果真是老情人見面,我成了一盞大紅燈籠。
佳人語氣憂傷道:“記得那時,我扮作男孩子,同你去街上看花燈。不小心走散了,我一路哭泣,后來給家傭?qū)ち嘶厝?。沒想你為了找我,卻在外面尋了一整夜,受了風(fēng)寒,回去就一場大病?!?/p>
謝昭瑛笑:“我那時以為把你弄丟了,嚇得七魂丟了六魄。”
佳人話里帶著些微哭音,道:“我還記得我在你病床前發(fā)的誓,你可還記得?”
謝昭瑛柔情似水道:“自然還記得……”
我好奇地豎起耳朵,他正要說,一轉(zhuǎn)眼看到我,猛地剎住車。那溫柔得讓人肉麻的表情一時來不及撤,僵在臉上,非常滑稽,我“嘻”的一聲輕笑出來。
謝昭瑛黑著臉說:“你沒走?”
我無辜地聳了聳肩,說:“他們沒帶上我?!?/p>
佳人又驚又羞道:“誰在那里?”
謝昭瑛忙安慰她:“沒事,是我四妹。我?guī)鰜硗娴摹!?/p>
我便沖著簾子乖巧地喚了一聲:“姐姐好。”
簾里佳人輕笑,一只仿佛白玉雕琢的纖手掀開了簾子,露出一張皎潔如明月般的面容來。
那年輕女子身段婀娜,烏發(fā)如云,沒戴珠寶,只別著一朵怒放的芍藥花。青絹繡裙華美精致,肌膚細膩雪白,溫潤如玉。容長臉蛋,目若水杏,瑤鼻檀口,美得仿佛自現(xiàn)代油畫里走下來一般。
我贊嘆的當(dāng)口,謝昭瑛已經(jīng)走了過去,親昵地扶著了她。兩人四目相接,深情凝視,愛情的火花在空中“噼啪”作響。
我輕輕站起來往外走。
沒想美人突然張口喊住了我:“四妹妹且慢?!?/p>
我只得站住。
美人姐姐沖我友好微笑:“我已多年沒有見過妹妹了,沒想妹妹的病已經(jīng)好了,真是可喜可賀啊?!?/p>
原來美人也是老熟人。我客氣道:“多謝姐姐關(guān)心。”
謝昭瑛說:“四妹不記得以前的事了,這是你翡華姐姐。”
咦?不是什么歌女步婷嗎?
謝昭瑛看向美人姐姐,問:“你這次出來,有誰知道?”
美女姐姐說:“我說進山上香,倒是沒攔著我。你放心,有延宇和正勛幫忙,他們不會知道我同你見了面的?!?/p>
謝昭瑛點頭,“那就好。我很擔(dān)心你?!?/p>
美女姐姐滿懷柔情道:“你不用擔(dān)心我。你自己保重,我就會很好。”
兩人緊握著手。我想如果不是因為我在場,恐怕已經(jīng)抱在一起親熱起來了。
門上忽然輕響了三聲,那對愛情小鳥回過神來。美人姐姐說:“我該回去了?!?/p>
謝昭瑛不舍,問:“什么時候還能見你?”
“你這次會待多久?”
“我還沒有見到他?!?/p>
美人姐姐咬了咬唇,皺著眉頭說:“我會替你想辦法。你先耐心等等。千萬不可冒進,你要知道現(xiàn)在形勢有多險峻。聽說,除了那位,其他人都見不著他?!?/p>
“居然已經(jīng)到這地步了?”
“是啊,而且他身體一直沒有好轉(zhuǎn)。”
謝昭瑛握著她的手,說:“我知道,我會耐心等的。”
韓王孫探進了腦袋,說:“翡華,時間到了?!?/p>
兩人依依不舍地分開。翡華抹著眼淚,梨花帶雨地說:“我走了,你多保重?!?/p>
謝昭瑛一臉深情地嘆氣。翡華美人淚眼婆娑地深深望了他一眼,披上面紗,匆匆離去。
我將這一幕看得一知半解,心里很是同情。翡華一看即知出身高貴,容貌一點不比謝昭珂遜色,還是謝昭瑛的青梅竹馬,卻不知怎么不能同他結(jié)合。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我覺得很遺憾。
翡華走了后,韓王孫他們也告辭了。我陪著情緒低落的謝昭瑛慢慢走回家。
謝昭瑛一路沒說話,臉上籠罩著一層烏云,眼里有種恨恨的光芒——雷電交加,生人勿近。
我斗著膽問:“二哥,翡華姐姐,到底是誰?”
謝昭瑛臉色稍微緩和一點,說:“她是工部尚書的獨生女兒秦翡華。東齊雙姝之一。另一個,就是你姐姐謝昭坷?!?/p>
難怪,難怪。謝昭坷清高幽冷,秦翡華溫柔婉轉(zhuǎn),兩位都是絕代佳人。
我又問:“兩邊家長不同意你們好嗎?”
謝昭瑛冷笑一聲說:“秦家有意送翡華入宮?!?/p>
巧得很,謝家也是這么打算?!半y怪人人想做皇帝?”
“皇帝?”謝昭瑛譏諷道,“那個重病在床的皇帝?才不是他!太子故世后,還有皇后一手帶大的二皇子蕭櫟。翡華現(xiàn)在已是在皇后宮里做女官,秦趙兩家意圖十分明顯?!?/p>
我說:“這么說,我們家和秦家都想討好趙家?”
謝昭瑛剛同心上人離別,心情不好,有點憤世嫉俗,張口就說:“蕭氏再這樣不振,這天下遲早就要改姓趙?!?/p>
他的聲音大了點,我嚇出一身冷汗,趁這地段人少,趕緊拉著他往家走。
走到家門口,守在門外等我們的下人嚷嚷著:“二少爺和四小姐回來了!”然后從里面呼啦涌出來一大堆人,為首的就是謝太傅和謝夫人。
謝老爺子“哼哼”道:“居然還知道回來?”這句是沖著我來的。
謝夫人勸他道:“回來了不就行了。好在你跟著去了?!边@句是對謝昭瑛說的。
大哥笑道:“我們都擔(dān)心小華迷路?;貋砭秃昧?,開飯了,都進來吧?!?/p>
謝昭坷大概因為老和尚預(yù)言我會頂替她的位子,很是高興,十分難得地放下矜持挽住我的胳膊。我才吃了回來,沒有什么胃口,她居然還熱情地為我夾菜盛飯。
飯后,我果然被謝氏夫婦叫去了書房。書房森嚴,燭燈高懸,謝太傅一張儒雅的老臉被這光從上往下一照,皺紋畢現(xiàn),我似乎一下又穿越去了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
謝太傅一聲喝:“跪下!”
我“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也不管什么女兒膝下有黃金的廢話。
謝夫人好心提醒我:“不是跪你爹,是跪祖宗?!?/p>
我這才看到謝太傅身后墻上掛著一張畫像,前面點著香。只是白天才跪過,現(xiàn)在又來跪,祖宗也會嫌煩吧。
謝太傅語重心長道:“白天慧空大師的話,你都還記得吧?”
我翻白眼,想忘可不容易。
謝太傅說:“我們謝家,出仕為官,已有百年。其間代代忠良,出過一位宰相,三位將軍,還有兩個貴妃三個從妃??墒?,絕對沒有出過……”
“皇后?”我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