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深庭篇(14)

歌盡桃花 作者:靡寶


第四章

—成人儀式總少不了淚水和鮮血—

外出給百姓義診之事,就這么給趙家小姐攪黃了。我怕事情傳到謝夫人耳朵里,宋子敬也怕落入趙小姐魔爪之中,我們兩人又暫時恢復了有規(guī)律的枯燥的教學生活。

一個春光燦爛的下午,我在刻苦鉆研醫(yī)術,而宋子敬在同自己下棋。

外面樹上有鳥兒在叫,枝頭有花兒在綻放。天氣已經轉暖,我們都換了較薄的衣服,暖風和花香之中,我忽然想起了張子越。

我想起以前無數個這樣的下午,他就坐在我身旁,為我補習功課。

他會耐心地把一道公式解上五遍,他也會仔細地修改我英語作文里的每個錯誤。

其實叫他來給我輔導功課是我娘犯的最大一個錯誤。心上人就在身邊,我哪里還有心思學習,當然全部注意力都從理智轉移到感官上去了。

他挺直的鼻梁,他柔軟的頭發(fā),他低沉溫柔的聲音,無意觸碰到的溫熱光滑的肌膚。

我忽然開口問:“先生,你喜歡過人嗎?”

宋子敬抬頭看我:“什么?”

我望著他俊秀的面容,重復道:“你喜歡過什么人嗎?”

宋子敬淡淡道:“怎么問這個?”

“有還是沒有嘛?”

他放下棋子,說:“有過吧?!?/p>

我好奇:“她怎么樣?”

宋子敬笑了笑,陷入回憶:“她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我們在詩會上隔著簾子對過幾首詩,她才華橫溢,在女子中少有。她本來定有親,后來就由父母做主嫁人了。”

我等了等,他又繼續(xù)提子下棋,我問:“完了?”

“完了?!彼巫泳凑f。

“你連她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宋子敬笑:“不知道?!?/p>

我失望:“這算什么???你就沒有去爭取嗎?”

話說完就知道說錯了。宋子敬縱有滿腹才學,也只是一介庶民,等級制度如此森嚴的東齊,怎會讓他如愿以償?

宋子敬淡雅一笑,盡在不言中。

我悶著頭繼續(xù)看醫(yī)書。張秋陽寫這本書,是為了將自己畢生本領傳承給后人,本著一種無私的信息交流精神,所以并不生澀,我讀著不太難。而且上面的《毒經》篇非常有趣,有些簡直像武俠小說截選。

什么A地人士張三,與B地人士李四進行非法性質的武斗,李四給張三下了他們獨家秘方傳男不傳女一片頂過去五片的神毒“斷腸散”。于是張三腹痛如絞四肢浮腫,身上出現黑斑,痛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才腹破腸爛而死。而解毒方法應該這般那般再這般。

什么C地人士王二同D地女士小翠談戀愛,感情破裂以后,小翠就給王二下了她獨家發(fā)明版權所有藍瓶新包裝的奇毒“纏綿”。于是王二只要碰了別的女子就要渾身瘙癢大面積起紅斑,使勁撓啊撓啊一直撓到皮開肉爛血流光才玩完。而解毒方法應該如此這般又如此這般。

還有什么N個門派集結眾人前去F教門下挑釁,嚴重違反了《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被F教護法玄某某下了他們最新研制國家認證榮獲先進發(fā)明獎的怪毒“千絕”。中毒者渾身肌膚發(fā)藍,又癢又痛,迅速腐爛,肉爛骨碎,直至整個人化成一攤藍墨水。解毒方法是……張老爺子寫:沒得解,準備棺材吧。

我正在笑,云香來找我:“小姐,夫人叫你去一趟?!?/p>

“啊?”我做了虧心事,立刻不安,心想謝夫人不是知道了我溜出門的事了吧?

謝夫人儀態(tài)端莊地坐在高堂,身旁站著小腹尚平坦但是已經一身孕婦裝并且裝模作樣扶著腰的大嫂,還有始終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謝昭珂,和幾乎可以忽略的悶頭蝸牛白雁兒小姐。

重點是,幾位女士臉上都帶著友好的笑容齊看著我,讓我一陣毛骨悚然。

謝夫人開口:“小華,你年初的時候就已經滿了十六了,只是你那時還病著,沒給你舉行及笄禮?!?/p>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我松了口氣。

謝昭珂沖我傾國傾城地笑:“家里打算給妹妹補辦及笄禮,妹妹這下高興了吧?”

哦?我這才想起,古時候女子,似乎正是十五、六歲成年。之后,就可以談婚論嫁了。

難怪謝夫人看著我,就像農民看著自己地里種出來的大白蘿卜一樣,或是飼養(yǎng)員看著養(yǎng)肥了的豬一樣,有種勞動人民大豐收的喜悅。

謝夫人說:“及笄是大禮,不可馬虎。我們決定現在就開始著手準備,你也要做幾身新衣服。下午就不上課了,御衣局會上門來給你量身。咱們這可是沾了皇家的光,你三姐當年及笄時都只是云剪軒做的衣服。”

謝昭珂笑道:“娘,妹妹以前那么可憐,這次把及笄禮舉辦隆重點,也好補償一下啊?!?/p>

謝夫人滿意地點點頭,說:“你下午也去挑幾塊布做裙子吧。”

大嫂也吊著嗓子說:“四妹真是好命,看娘多疼你。將來若是嫁了好夫君,可不要忘了娘家人哦?!?/p>

我在旁邊一直干賠著笑。就這樣,一直到生日那天,我都沒有機會出去。

新衣服做好送來了,色彩明麗,料子輕盈,我倒有幾分愛不釋手??墒寝D頭看到穿了新衣的謝昭珂,美得仿佛隨時可以騰云駕霧而去,立刻被打擊得陷到塵土里?;驔Q定一切啊。

現在謝昭珂時常來書院轉轉,送點什么新鮮瓜果點心。她每次都精心打扮過,那種受愛情影響而散發(fā)出來的美麗極其璀璨奪目,讓人眼睛都張不開,可是宋子敬這個高人居然還是無動于衷。

說真的,我都有點同情謝昭珂。雖然她在我的問題上表現得對自己極其慶幸而對我又不夠同情。

就這樣,我的十五大壽終于到了。

四月十八,春光明媚。我一大早就被從被窩里拖了出來,由謝夫人親自監(jiān)督著梳洗打扮。又被迫穿上一件桃紅色的禮服,然后坐下來,由謝夫人親自為我修眉。

她捏著鑷子湊近我的眉毛,然后猛地一拔。我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謝昭瑛在外面敲門:“怎么了?怎么了?”

我說:“我死了!”

謝夫人拍我一下,說:“沒事,你去招呼客人吧?!?/p>

我哭:“娘,疼死了,別修了。自然就是美啊?!?/p>

謝夫人板著臉:“別胡鬧?!比缓蠼欣蠇屪右贿呉粋€按住我,謝昭珂親自扶住我的腦袋。我簡直就像砧板上正被刮鱗的活魚,干脆放開嗓子呼天搶地地亂吼亂叫,疼得眼淚直流。簡直不明白以前寢室里那些女生得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忍受隔三岔五修剪一次眉毛?

謝夫人到底姜是老的辣,任我鬼哭狼嚎,下手絲毫不軟。

好不容易修剪完畢,我就像死過一回,滿背是汗。

現在輪到謝昭珂親自給我撲粉抹紅,戴上首飾。最后一幫人七手八腳給我整理好衣服,這才勉強告一段落。

我還沒來得及看鏡子,就被眾人擁了出去。

隔著簾子往外望,大堂里已經站滿了人,大都是我不認識的親戚。謝太傅一身朱玄朝服,坐在高堂,謝夫人也換了一身紫金紅命婦朝服,儀態(tài)端莊地坐在他身邊。一個顯眼的位子上還端坐著一個鳳冠紫袍、風韻猶存的貴婦,就是我三姑婆,壽王妃。乃是此次儀式中的正賓。

謝太傅起身致辭,說了一番場面話,然后儀式正式開始。

我由謝昭珂陪著走進場,開始了一長串行禮,下跪、解頭、梳頭的動作。

謝昭珂為我梳完頭,把梳子放到席子南邊。我還以為完了,興奮地抬起頭來。謝昭珂一手又將我的腦袋按了下去。

壽王妃這時站了起來,走到一旁洗了個手,然后又和我爹娘互相客氣一番。我想這下該給我扎頭發(fā)插發(fā)笄了吧,結果三個老家伙又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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