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院門口小房子里售票的年輕女人走出來,熱情地?著常菁菁的手,帶著幾分歉意說:“菁菁,你別理她們,我?guī)銈冞M去看看!”
常菁菁認出她是馬坡的小姨子雪蓮。馬聯(lián)合的媳婦見雪蓮出了面,不敢吱聲了。常菁菁氣得臉色發(fā)青,胸脯也不停地起伏,身子也有點抖。她對雪蓮說了句“謝謝”,然后擰著頭,轉(zhuǎn)過身,不愿再進院子。歡慶知道常菁菁倔,就讓孫志跟雪蓮進去照相,自己陪著常菁菁在門外等候。常菁菁心里非常難過,一是自己在朋友面前丟了面子,一是鄉(xiāng)親把她視作了不孝之女。歡慶卻毫不在意地說:“很多景點這樣。你們家鄉(xiāng)旅游不規(guī)范,你別往心里去!”說完,悄悄地?住了她的手。
孫志照完相出來,連連稱贊九龍松說:“神樹!神樹!我的天呢,就是花二百元門票看也值!”
路越來越難行。他們大汗淋漓地剛進入一片果園,就聽見了爭吵聲。
“今年我們這些家的水果,家家得少收入上千塊,你說找?賠?”常菁菁聽出是趙明明媳婦蘋蘋的聲音?!澳慵颐髅鞑皇堑娇h城上訪過了嗎?有本事就再多?上幾個人上省城鬧,讓姓沈的害怕。最好是堵省政府大門?!背]驾悸犞曇艉苁煜?,卻一時想不起是?。
“馬聯(lián)合你還是人嗎?你站著說話不腰痛。要鬧你叔咋不去,你咋不去?你叔和你要是帶頭,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跟你們?nèi)??!背]驾歼@回聽清楚了,是蘋蘋在和馬聯(lián)合吵架。接著就聽見馬聯(lián)合粗暴地說:“當初要搞開發(fā),也是你們同意的。你男人從廣東打工的廠子回來砍了樹??”蘋蘋:“那還不是被你們?了?!薄澳阍龠@樣說,我把你嘴給撕破!”馬聯(lián)合咆哮著說,聲音傳出很遠:“你這是污蔑村委會領(lǐng)導(dǎo)。告訴你,馬主任說了,那些阻°九龍溝?濟發(fā)展的人,要喝藥不奪瓶,要上吊不奪繩,要跳河不攔路,要自焚不滅火,你自己看著用哪種方式好就干吧?!?
歡慶低聲說了句:“法盲!”
常菁菁臉上一陣發(fā)燒。她不想讓歡慶和孫志看自己鄉(xiāng)親的笑話,就和他倆折回頭往村里走去。剛進村,孫志驚叫一聲:“我的個親娘來,山溝里咋也有這家伙!”常菁菁一看,馬坡披著灰色西裝,一手拿著泡著濃茶的保溫瓶,另一只手牽著一只身材酷似牛犢的動物,趾高氣揚地站在路邊的銀杏樹下,遠遠地朝常菁菁喊:“是我大侄女吧?老遠我就看見你們仨了。我正琢磨從哪來的游客呢,沒想到是我大侄女!”
常菁菁叫了一句:“馬主任!”馬坡立即認真地糾正:“喊叔!”他見常菁菁臉色不好,問道:“怎么了菁菁,和?生氣啦?”常菁菁憤憤不平地說:“我打小就在九龍松樹下玩,現(xiàn)在卻連邊也沾不上了!”馬坡一愣,繼而笑了:“大侄女,你別生氣。這九龍松被人承包了,人家收門票也正常。市場?濟嘛!不過,他們要是攔你,叔整治他們!”
常菁菁向歡慶和孫志介紹了馬坡。馬坡一邊和兩人握手一邊寒暄:“哎呀呀,這兩個一表人才的北京人,哪個是我的侄女婿呀?”孫志把身子一挺:“我是!”馬坡瞇縫著眼睛,把孫志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會兒,搖搖頭:“不像!”孫志笑著把歡慶推出來:“主任好眼力,這個才是真的,大律師?!瘪R坡又打量著歡慶,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靠譜,怎么稱呼來著?瞧我這記性!”
“徐歡慶,雙人徐,又欠歡,廣大慶?!睔g慶故作認真地說。
“咱九龍溝的水好,養(yǎng)人,不然怎么養(yǎng)出我菁菁侄女這么水靈的姑娘?!瘪R坡說。他手中的繩子忽緊忽松,那只牛犢似的動物也忽兒走在前邊忽兒走在后邊,不時兇相畢露地看著常菁菁、歡慶和孫志。歡慶嚇得縮在常菁菁的身后。常菁菁也很緊張。她看那動物有點兒像獅子,又有點兒像老虎,在什么地方見過,又想不起來。再看它的兩只眼睛,像自己小時候打過的燈籠。她不由地笑了。那動物看見她笑,目光竟然也變得溫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