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工程師保羅·曼帝一家人出現(xiàn)在碧色寨的春天
在1910年的列車暢通數(shù)年后,四十歲左右的保羅·曼帝回法國巴黎攜帶妻子兒女從越南乘火車進入了碧色寨。那個春天,萬物都在蔥綠中掙脫了被冬天的浩劫所掠奪過的綠,當一陣陣蔥綠經(jīng)歷了幾夜春風之后,回到碧色寨的保羅·曼帝雙眼深邃,聚斂著許多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關于云南紅河流域的筑路史記。
當他準備攜帶家人來到中國云南碧色寨時,妻子艾米莉正從廚房中走出來,他走上前,用手臂攬緊了艾米莉的腰輕聲說道:
“去中國云南碧色寨吧!”
“碧色寨?我每天都在聽你說碧色寨,那兒有游泳池嗎?有酒吧嗎?有購物天堂嗎?有學校嗎?有醫(yī)院嗎?我們的孩子需要上學,而我是醫(yī)生,離開了醫(yī)院,我就失去了職業(yè)……”
“會有的,所有這一切在美麗的碧色寨都會有的!你放心!”
艾米莉抬起頭望著保羅·曼帝目光溫柔地說道:“好吧!我們?nèi)ケ躺凑?,整個世界都在戰(zhàn)亂之中,也許碧色寨是我們一生的避難所。更為重要的是只有回到碧色寨,你的靈魂才可能安頓下來,也許只有碧色寨才可能減輕你夜半時分的尖叫……”
就這樣,保羅·曼帝攜帶家人乘著1910年以后的列車穿越了黝黑色和碧綠色相互交替的時間,出現(xiàn)在碧色寨的站臺上。幾只深棕色皮箱旁,一個法國少年和一位少女穿著西裝、西裝裙站在碧色寨的站臺上環(huán)顧四周,此時,他們嘀咕道:“碧色寨,我們已經(jīng)到了碧色寨,我們真的已經(jīng)到碧色寨了嗎?”
艾米莉是最后一個從車廂下到站臺上的,她穿一身白色的連衣裙,頭戴精美的橘黃色麥秸草帽,帽檐低低地覆蓋著她的前額,她大聲問道:“碧色寨,這就是碧色寨嗎?”
保羅·曼帝微笑著點點頭說道:“不錯,我們已經(jīng)到了碧色寨?!?/p>
艾米莉用手將帽檐抬高一些,那是戴著潔白紗手套的一雙手,準確地說是她的優(yōu)雅而纖長的右手。她看到了碧色寨的天空,蔚藍云彩中逶迤著潔白的云朵,她那趨于夢幻的雙眼喜悅地自語道:“好藍的天空啊,巴黎的天空可無法與這天空比美呀!”
2
關于1910年的列車進入的碧色寨
碧色寨是一座特級火車站。
它的衍生和現(xiàn)實之隱喻裝滿了從火車站伸延出去的鐵軌之間。而在之前,碧色寨只是一座小村莊。它在紅河流域的地理版圖存在了漫長的時間,并沒有引起歷史觸須的青睞,那些抖動在歲月和時光中的觸須從未碰過它的身體。它是寂靜的,在離蒙自城九公里的地段上,以它在時間中存在的現(xiàn)實,與世無爭。然而,滇越鐵路看見了它的存在,那些測量器械中收藏了它的幾十戶村寨的農(nóng)舍和土地的縮影。這意味著它將成為滇越鐵路的一部分影子。
碧色寨在列車轟鳴過來以后,幾十個村戶仿佛醒來了。醒來是凡俗者們每天面臨的現(xiàn)實,然而,每一景、每一物、每一人,每天醒來的狀態(tài)都不一樣。碧色寨面臨著這樣的醒來:火車來了,轟鳴聲在特級火車站突然停留幾分鐘;火車來了,從車廂中下來了許多人、許多物品;火車來了,等候在火車站的游客們拎著大包小包正在上火車……
很長時間以來,村里人都跑到站臺上來,他們是碧色寨特級火車站的觀望者,他們帶著麻木的、驚悚的、好奇的表情在觀望。因此,特級火車站由于擁有了來自村寨的村民觀望,仿佛就擁有了特定的場景。在最初的觀望中,他們甚至會牽著水牛來,那多數(shù)是些放牛娃。他們牽著水牛站在月臺上時,水牛望著火車來了,發(fā)出了一陣撼動天宇般的叫喊聲;鐵路警察來了,幫助放牛娃將水牛趕到站臺以外,并告訴村民們,水牛到站臺上來是危險的,不僅僅危及水牛本身的生命,更為重要的是危及特級火車站和人的生命。在那個特定的時刻,碧色寨老老小小所有的村民似乎都必須學會在觀望中接受火車帶來的文明,而這文明是慢慢滲透過來的。不僅如此,從碧色寨衍生過去的所有火車站,都必須接受這種工業(yè)文明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