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真的已經(jīng)很亮了，黃燦燦白花花的一個世界。一根桶粗的柱子一樣的光芒從門外直挺挺地斜插進來，進來的那一頭搭在地上，圓光里面有數(shù)不清的小東西在翻騰，在游走，我聽見鳥雀在叫，叫聲像春天的種子一樣撒在那個又黃又亮的銅鑼一樣的世界里。

一個叫有財?shù)娜?，把滿地的亮光踩踏得吱吱亂叫，忽然出現(xiàn)在磨房的門口，又伸出一只手把韓茂生的衣領(lǐng)揪住，露出嘴里的牙。

名叫有財?shù)娜讼蝽n茂生指控:說我吃了他的豆子。

韓茂生說：“不能吧？”

“咋不能？你去看看?！?/p>

韓茂生看看有財那張短平的臉，又看看我，我覺得他好像是在問我，向我核對，于是，我對他說，我沒吃。但他不太信，披著一身谷糠和灰塵的他，既不信有財說的，也不信我說的。而那個叫有財?shù)娜藚s根本不管他信不信，也不管他到底信誰的，手上只是一再地用力，手上的勁兒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硬，明明白白地傳遞給他，死死地揪著他，往門外拉，要讓韓茂生跟著他去他地里，去看他的豆子。韓茂生被揪著朝門外的方向走，后來他猛地一低頭，他的頭就不見了，等再看見他的頭時，他的頭已經(jīng)像一個大蘑菇一樣從有財?shù)男厍伴L了出來，又嗚地一下升了起來，這時候，他已經(jīng)成功地擺脫了有財?shù)哪侵恍U橫的手。他張開嘴，想長長地出一口氣，可是，一口氣還沒有出完，有財?shù)哪侵粍倓偙粩[脫了的手就很快又嗷嗷地回來了，又死死地抓住了他，并且這一回比先前又多了一層防備，有財?shù)氖稚虾脱劬锒际欠纻洌瓷先ヒ坏嗡悸┎怀鋈?，一絲兒氣都通不過去，更別說他那么大那么坑坑洼洼毛毛糙糙的一個頭。

韓茂生清楚地知道，再用先前的那個辦法已經(jīng)不行了，再好的寶貝也有不靈的時候，更何況他那還什么都不是。他和有財臉對臉站著，一團實實在在的麻煩糾集在他的胸前，他費勁地想著，琢磨著，但根本琢磨不出個什么好辦法來，至于人們常說的什么妙計，更是連想也不敢去想，知道那與他無關(guān)，想也不過是白想。他的身體一遍一遍地嘆息著，喪氣地顫動著，堵在他對面的有財啊，就是不松手，不僅不松，還在一再地加勁，一再地用力，一個人怎么會有那么多那么大的力氣呢，韓茂生甚至懷疑那些力氣不是一個人的，像是借來的。